 離不去的青春殘片 | 瀏覽33|回應0|推薦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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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8/29 11:38: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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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麻醉藥的掩護下,不時疼痛著我的智齒開始鬆動,
伴隨幾聲「喀喀、喀喀喀、喀喀」的聲響後,智齒離開了我的身體。
那時我心裡想著,
深植在心中的某片記憶群,
是不是也能像這顆智齒一樣,就這樣拔除了去?
我能看見麻醉針的五分之一,在嘴唇附近游移。
醫生問,妳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似乎是打了兩劑麻醉針吧,左頰與舌之左側開始有了麻麻的感覺,我起身,進入X光室,護士拿了張小卡找到欲拔之齒的位置後,請我自己以手頂住小卡,她關上門,照下X光片。
關上了的門掛著一張英文海報,應該是帶著諧趣的那種。但我來不及看清,門就又打開了,即將脫離我的身體的牙齒的X光片照好了。
上回拔牙,已是太遙遠的事。
我拼命回想,那只半透明的資生堂小罐放在哪裡?裡頭,好像還裝著幾顆自己的牙。想不起來,麻醉藥逐漸擴大,左頰、嘴唇、舌頭,都麻著。
小時候的拔牙,是瞬間疼痛的。拔完牙後,要以鹽水漱口,還要含著幾秒,我喜歡那種鹽水浸到傷口時的疼痛,刺刺的,烈烈的,血的味道混進口中鹽水,然後大口吐出,充滿血絲的水沿著流理台的弧身轉呀轉的,快速地滑入我看不見的暗黑甬道。
照完X光後,牙醫似乎又注入一次麻醉針,然後再以工具敲著搖著那顆將落之牙,問我:痛不痛?
沒有痛,但有感覺。我瘖啞著喉嚨發出五音不全的聲音。
麻醉藥的效力果然快速而有效,但因為是局部麻醉,我依然感覺得到我的牙齒正在脫離我的身體的過程。
沒有疼痛,那困擾我多年不時來場幾天疼痛的長不出的智齒,正被劇烈搖擺著。「喀喀、喀喀喀、喀喀…」牙齒鬆動幾度後,就這樣脫離了我,同時流出許多血。看著感覺著的我卻絲毫不覺疼痛,像是在夢中,你伸手穿進我,將那場太過深刻的青春瓶子從心掏出,而我看著泊泊流出的血,笑吟吟地對你說,沒有用的,你拿走的只是空殼,血繼續湧出,我不覺疼痛,你雖然取走了一些什麼,卻也取不走一些什麼。
縫個針吧,醫生泰然自若地說著。
我感覺不到針穿過牙肉的瞬間,卻感覺得到細線打結的姿勢,這樣,就拔掉我的智齒了嗎?我忽然想起,如果拔除記憶也能如此仿效,那麼,我應該高興還是哭泣?
空去了的智齒位置,塞進棉花,麻藥仍在的我,絲毫嚐不出在舌根打轉的血味。空去一顆牙的口腔,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準確閉合兩排牙齒,醫生急了,妳便依照一般咬合的方式咬住,否則會一直一直流血呀。
而我,正為嚐不出從口中跌落胃裡的血味感到哀傷。
我緊咬著牙走出診所,捧著半邊麻醉的臉頰走向暗夜小巷,包包裡放著剛離開我的智齒,我身體的一部份,血猶未乾地在背包內貼伏著我的步調。在麻藥尚未消褪的步行間,我想起了在我青春時期留下深刻記憶的一些面容,一些場景;當我忽然意識到那片讓我又驕傲又酸疼的記憶群並不如拔去智齒那麼簡單地說離去就離去時,好想蹲下來大哭一場,但醫生應該會輕責我:打了麻藥又不會痛,哭什麼呢。
於是只好咬著棉花,捧著半邊麻醉的臉頰走在暗夜小巷裡,緊緊抱著離不去的青春殘片,忍著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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