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黃淑梅
曉文 如果有一天妳可以聽見聲音 妳最想聽見的是什麼聲音
曉文想了又想 說 花開的聲音
1997年6月，聾人協會在「台北市政府殘障就業基金」的經費支持下，為聾人
朋友開辦影像訓練課程，由全景負責課程內容的規畫和教授。近二年來，雖然全景
已經有許多紀錄片的實際教學經驗，但以往接觸到的學員都是聽人，為聾人朋友上
影像訓練課程，對全景來說是個全新的經驗，大家的心情是既興奮又戒慎恐懼。
九月份訓練課程開始，參與課程的18位聾人朋友有公務員、畫店老闆、學生、
國會助理、家庭主婦......，他們利用晚上時間上課，參與每週二次，為期三個月
的訓練課程。
記得第一天上課大家自我介紹，在寂靜中我們專注地看著聾友們飛舞著手語，
他們快速比劃著自己在聽人世界曾有的經驗，表達參加課程的心情...
「我覺得我們從小失去聽覺，更應該利用影像讓大家了解聾人的世界。」
「聽人和聾人有什麼不同，我想用攝影機記錄下來。」
「以前老聾人的手語和現在差很多了，我想慢慢將它記錄下來。」
「我們碰到很多麻煩都可以拍下來，讓聽人了解聾人有哪些困擾。」
這樣一個相互認識晚上，我們開始學習配合手語翻譯員的手語，放慢說話速
度，慢慢摸索著進入聾人朋友的世界....。
在課程一開始，我們碰到了一些障礙。因為面對無聲世界，我們與學員的溝通
必須經過手語翻譯員的翻譯，而聽人慣用的語言文法，尤其是許多攝影上的專業名
詞和表達感覺的抽象意念，要轉化為聾人可以理解的用語，通常要費點力氣才能讓
聾人朋友完全了解，使得原來在聽人環境只需花一小時的課程，在這次要用三小時
才能完成。上課中，講師們總是絞盡腦汁，將所有腦中可以讓聾人了解的形容詞傾
囊而出。而這群聾朋友十分難得的是，他們非常勇於發問，對不了解的事物毫不畏
懼，在課堂上經常會出現台下同學熱烈的用手語相互幫忙解釋上課內容，而老師一
臉茫然的站在台上的有趣畫面。
這次課程的器材選擇，採用輕便的家用攝錄影機，聾人協會礙於經費只能購置
二組攝錄影機和剪接設備，在這樣的限制下，全景的技術講師們一度傷透腦筋，擔
心器材不足影響學員的學習效果。經過長時間討論，我們做了一些功課，將攝影的
專業名詞和攝影機各部功能說明全部譯為中文，一一剪貼在攝影機圖型的放大圖
上，編成講義，並且運用二部攝影機互拍的方式，將攝影機每一個功能鍵放大，顯
示於電視螢幕，盡可能突破器材不足的限制。另外，為了開啟學員們的視野，激發
創作的思考，除了技術課程之外，我們也安排許多人文課程，觀賞各種類型紀錄
片，和學員討論創作觀念。
經過一個月，學員們在技術和創作概念上有了初步的學習後，同學們即進行第
一份實習作業的拍攝---五分鐘不剪接的自我介紹。在這次的作業裡，學員們用各
種方式來介紹自己---像電腦打字行的老闆，也是聾劇團成員的陳濂僑，以默劇演
出自己的生活；在華衛電視台擔任美工的翁瑛瑛，運用生動花俏的字幕來表達自己
的想法；當媽媽的鄭淑華，拍攝自己的畫作，透過字幕訴說婚後因家務而無法繼續
繪畫創作的無奈......
第二個月，學員們進入剪接學習階段，同時也準備拍攝結訓作業。在這一個月
的剪接操練期間，聾人朋友之間互助的情誼，是最令人難以忘懷的，記得翁瑛瑛在
上剪接課期間，患盲腸炎住醫院開刀，休息了一陣子。等她回來上課時，幾個同學
在自己也必須拍片的狀況下，主動花了幾天的時間教她沒上到的課程內容與剪接機
操作。而在最後一個月的拍攝期間，學員們白天上班、晚上上課、假日拍攝、熬夜
剪接，在器材有限的狀況下--「你急嗎？好，先讓你用！」「你打字很慢？好，我
幫你！」，是他們之間經常的手語，聾友們始終都是以相互協調的方式，幫助彼此
完成工作。經過一個月的努力，從頭至尾沒有人中途放棄學習的十八位聾友們，終
於完成了多部紀錄短片─
從事玩具樣品設計的顧玉山，拍攝在士林夜市賣狀元糕的聾友與她中風的先生之間
深厚的情誼。
擔任國會助理的陳美麟，拍攝兄嫂間的聾聽婚姻緣。
在啟聰學校工作的徐曉文，探討聾小孩的教育問題。
從事美術設計的陳立育，拍攝一位聾人自由畫家的生活點滴。
經營電腦打字行的陳濂僑，記錄一位聾友種豆芽菜的生活。
在市政府做電腦繪圖工作的鄞綸宏，拍攝一位重聽朋友尋找親生家庭的戲劇化歷
程。
在廣告公司從事電腦設計的陳治年，拍攝一位在藝術學院讀書的聾友。
在電視台擔任美工的翁瑛瑛，拍攝一位開麵店的聾人的生活記錄。
裱框店的老闆褚錫雄，記錄自己的女兒。
在民航局上班的鄭淑華，記錄聾人父母教育聽人小孩的心路歷程。
.........
經過四個晚上的熱烈討論，聾人協會和全景的工作人員票選出六部作品，1998
年1月10日，在市政府舉辦這六部紀錄短片的放映會。放映會當天來了近600位觀
眾，擠滿了市政府的大禮堂，現場許多聽人含著淚光，看著這些傾訴聾人內心世界
的片子；聾人朋友也飛舞著手語，熱切地討論著他們的感受，這真是一段最美好的
時刻，影像打破聾人與聽人之間的鴻溝，搭起一座互通彼此心靈的橋樑！一張張現
場觀眾的留言中，我們可以深刻地感受這樣的力量-----
[聾人觀眾的留言]----
上班族─看了片子，令我驚訝，聾人可以拍出那麼好的作品，下次有機會我也要
學！
啟聰學校校友─很感動大家攝製完成的作品，感謝你們拍出這些內容，讓聽人知道
聾人的世界是不容易的！
上班族─看了片子好想參與你們，一同拍出聾人世界的故事！
學生─看了大家的片子，讓我知道雖身為聾人，只要努力，還是有很大的效果和影
響的！
[聽人觀眾的留言]
大學生─看了片子很感動，讓我有更進一步想了解聾人世界的衝動！想和聾人朋友
們交朋友！
一位媽媽─有幸帶著孩子參加這一次的活動，相信會留給孩子很深的印象！
記者─常遇見聾人，但我不會手語，所以不知道如何跟聾人朋友溝通，因此不曾深
入聽障者的世界，這一次的紀錄片為我打開一扇心窗！
老師─儘管影片晃動不穩，但是，拍出來的影片可說是道盡聾友的生活文化和心
聲，很高興見到由聾友自己來詮釋自己的故事！
大學生─聽人與聾人的溝通真的很困難，即使透過影像仍很難『感受』到無聲世界
蘊涵的豐厚力量，但是，這是很好的第一步，聽人世界的彼此溝通都不容易，更何
況是聾人與聽人呢！繼續加油！
公務員─看到這些聾人朋友的用心，很感動！感謝父母給我健全的身心，今後我將
努力地過每一天！
國小老師─希望你們也能開放一般人學習攝影，下一次一定要通知我！
記者─感謝你們！如果不是有這次活動，我可能一輩子都『聽不到』聾人的『聲
音』，無聲的世界深深感動了我！
特教老師─以往只能透過國外拍攝的錄影帶或電影來揣測聾啞朋友的生活，如今，
終於有機會親眼看到台灣聾人朋友自己所拍攝出來的故事，讓人看到聾人朋友實際
生活的一面，很興奮！很感動！
雖然，三個月的學習，只是初探影像世界的一小步，但是，這樣的課程，對以往只
能用手語和筆談溝通的聾人來說，影像已為他們開發另一條與外在世界溝通的道
路。而最重要的是，聾人朋友可以用自己的眼睛，記錄聾人的生活、表達聾人的想
法，抒發聾人獨特的心靈世界；這是台灣第一次，聾人朋友用攝影機說出聾人的故
事。而在訓練課程之後，這群聾人朋友組成了「聾人影像工作隊」，自己企劃寫腳
本，準備拍攝一系列輔導聾人就業的片子，希望能幫助聾友克服謀職就業上的困
難。有人說，影像就像武器槍彈，稍一不慎，就會讓人遍體鱗傷。但是，當影像被
使用在善的地方時，人間的美好情感、社會的不公不義、精彩動人的生命經驗..
.，都可以透過影像的流動，傳送到許多角落，撫慰孤寂的心靈，昇華人性的美
好，呈顯社會的真相。這樣的功能，紮紮實實地印證在這一次學習影像的聾人朋友
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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