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基金會自2004年開始，堅持不懈地在江蘇、四川、貴州等省市引進和推廣雙語聾教育，我連續3年參加了SigAm項目蘇州會議、成都會議和今年貴陽會議。我作為既不是雙語項目參與人員、又不是雙語項目參與學校，完全是自掏腰包摳摳巴巴節節省省地坐硬座或綠皮慢車前來睡會議免費賓館的“老雙語”蹭飯者，一直在打量著、在比較著、在琢磨著、在思考著雙語聾教育給聾教育帶來的變化。一方面，我長期處在非雙語項目聾人學校飽受著聾教育痼疾的包圍、纏繞、侵蝕、敲打；另一方面，我連續3年看著雙語項目學校大張旗鼓轟轟烈烈地在會議上演示、探討、研究、總結。兩方面強烈的對比在我頭腦中引起的強烈碰撞可想而知。從驚奇到沉湎，再從沉湎到讚歎，雙語聾教育吸引著我這個收入菲薄、出本聾人的書都要出住房掏公積金的聾人學校聾人教師年年參與，它自有著不同凡響的效應和魅力。
1．雙語聾教育推動了聾教育觀念的革新
我國自50年代推行“口語教學”聾教育政策的60多年來，聾教育的內核——觀念，基本沒有任何變化。儘管隨著改革開放社會經濟的發展，一些聾人學校他特別是大城市的聾人學校，學校建築和硬件設施不斷改善甚至領先潮流，新的年輕的高學歷高水平教師進入學校，學校也不遺餘力地想方設法引進和進行各種新的教育方法、教學模式、教育技術和教學技能。但是聾教育的整體上仍然基本上還是平淡如水，也就是換湯沒有換藥。咋看起來這些從普通學校引進的方法是新的，比如說什麼多媒體應用、同課異構、說課等等。但是對待聾教育的根本核心問題——聾人語言及其發展，一直迴避不問或者含糊其詞。教師們之間、領導們之間、教師和領導之間也時有談及聾學生的教育問題，但是由於沒有新觀念的引領，最後多是感到無可奈何或歸結到其它原因而不了了之。聾學生到底應該以口語為先還是以手語為先？這個1880年米蘭會議的口手之爭否定手語已經在第21屆世界聾教育大會《2010年溫哥華宣言》澄清並對其帶來的負作用深深道歉，但在中國聾教育界還乏人注意或視而不見。雙語聾教育單刀直入地切入聾教育的根本觀念——雙耳不能聽的聾學生首先掌握聾人自己的視覺語言即手語，使之成為聽力障礙聾學生的學習和生活利器。這一尊重聾人及其聾人語言的觀念無疑是向聾教育這塊平靜無瀾潭水中投進一塊巨石，引起聾教育界陣陣波動。
2．雙語聾教育解決了聾人教師在聾教育中的角色和地位問題
長期以來，我國大多數聾人學校沿循著拒絕任用聾人教師的不正常的慣例。連我的學生家長都憤憤不平地說：“聾人學校都不要聾人，還有什麼地方要聾人呢？”這些堅持口語教學的聾人學校，手語自然是襯陪、是從屬、是次等，那些吸收了零星幾個聾人教師的學校，以手語執教的聾人教師也是可有可無地在襯陪和從屬。這些學校裡，大家堅持口語，多用口語交流，沒有必要的話都懶得和聾人用手語說話，誰還想要聾人教師呀？儘管一些有識之士、專家學者甚至聾人精英在報刊和會議上為聾人教師呼籲，但實際上報刊和會議下大家仍然是乏人理睬、各行其是。雙語聾教育需要聾人教師和聽人教師互相合作、需要在雙語課堂上各顯其長，這裡聾聽教師之間形成了配合、互動的合作關係，培育了互相探討、互相補充的同事加友伴感情。課堂之外，聾人教師還充當著聽人教師學習手語和學校手語培訓的角色，這些學校裡的領導和其他教師甚至前來參觀學校的上級和社會人士，也注意到這一互相合作模式對教學的有利變化，看到了聾人教師的優長，看到了手語對聾教育的意義，感到了聾人教師的作用，誰還會再冷落聾人另眼相待呢？那些沒有參與雙語教學的聾人教師也因此深受鼓舞，看到了聾人教師的價值，不再自慚形骸，積極發揮自己的優長，整個學校形成了合作向上的良好風氣。重視聾教育，就要重視手語；重視手語，就要重視聾人教師。
3．雙語聾教育推進了手語研究的進展和手語翻譯質量的提高
雙語聾教育以手語為先、口語書面語跟進，必定使所有參與項目的領導、專家、學者、教師對手語授課的質量——確切地說是手語的質量的注目；必定要使這些領導、專家、學者、教師對現行手語授課——手語應用的質量進行考量。這樣就使所有參與人員清楚地看到了現行手語適應課堂手語教學的的距離，就必然對現行手語進行研究、探討。因此，自然手語和文法手語、第一語言和第二語言、視覺語言和聽覺語言等等手語方面一系列問題浮出水面，一一需要加以研究、論證和解決。因此，語言學探究、手語語言學追尋、手語和手語語法研究、手語採集和提煉、手語著作的編寫都提到議事日程之上，吸引了有關專家、學者、一線教師、手語譯員、手語翻譯專業教育等等人員的參與，從基層來到基層去，從聾人中來到聾人中去，形成了一個初具規模的手語研究梯隊和團隊，發現了一批之前潛藏的聾人手語天才、手語翻譯人才，開發了一批雙語教學需要的手語教材。改變了過去國家手語研究高高在上脫離聾人群眾和聾教育實際的狀況。同時，這些因雙語聾教育需要而產生的手語研究又反過來促進了聾聽手語的融合、聽人教師手語的進步、手語翻譯的質量，又在整體和基礎上推進了聾教育質量的提高。而那些非雙語學校，仍然抱著《中國手語》，一字一動僵硬地以文法手語為標準，顯然與一個活鮮的視覺語言相去甚遠。
4．雙語聾教育發現和解決著聾教育的細節問題
無論實行雙語聾教育與否，聾教育中潛藏的問題一直存在，只不過是孰者註意孰者發現孰者應對孰者解決而已。在以堅持口語為主導的聾教育模式下的學校，教師和領導也明知聾教育中存在的困惑、問題、難題。區別是這些學校只不過大家在一起談談而已，只要不是會產生緊迫問題，過後也就不了了之擱置起來。甚至因為這些問題長期難以得到及時解決，大家教的時間長了看的多了說的多了，也懶得說或不想說了。這樣，聾教育中的問題就依然存在，聾教學的質量依然難以得到真正的提高，聾學生低劣的文化水平和綜合素質就依然如故。人們常說：“細節決定成敗”，其實這個道理對於聾教育是一樣的，這些聾教育中每一個細節問題都時時刻刻影響著聾學生的成長和進步，細節問題解決得好壞決定了聾教育質量的高低。不解決教學細節問題的教師充其量不是因循守舊就是得過且過的教師，不解決教學細節問題的學校充其量不是因循守舊就是得過且過的學校。我們看到，實施了雙語聾教育的學校，老師們由於新模式帶來的新課堂新內容的革新，不得不去應對和解決教學中出現的一系列新的問題。比如怎樣更好地帶領聾孩子學習繪本從圖到文、怎樣解決生活化教學、怎樣遊戲中學習、聾孩子在教學中思維和想像的培養、怎樣解決數學應用題、怎樣引導聾孩子課外閱讀、怎樣解決手語詞彙到書面語詞彙轉換，以及涉及到聾聽教師怎樣互補怎樣融合怎樣進修怎樣學習，還有家長參與和配合、家長學習手語、家庭輔導等等。無疑，這些細節的解決推動著聾人學校教學質量的提高，我們可以從這些學校中聾孩子的變化看到。
5．雙語聾教育促進了聾人學校低年級教材的整合和改進
改革開放30多年來，聾教育的革新之一是選擇聾校教材還是普校教材的爭論。聾校教材實在陳舊落後老掉大牙，跟不上新時代聾人學校教學和籠生學習的要求。選擇普校教材提高對聾學生的教學要求、縮小聾聽學生之間的差距，儘管是聾教育的一種進步，但仍然有聾學生不適應的問題存在，因此有的學校或有的教師左右為難。雙語聾教育的新理念和新要求，使每一所參與項目的學校不約而同地尋覓和採集著適宜雙語聾教育教學的新內容和新教材，有的學校和教師甚至把視線延伸到國外。比如繪本、教具、童話、故事以及相應的視覺資料、DVD等等。每次與會人員在探討和總結雙語聾教育得失的時候，又不約而同地提出採集、探討、研究和編寫適宜聾學生學習的新教材是雙語聾教育進行的當務之急。各地在會議上交流的各自的教材、方法和心得，也不斷充實著聾教育教材的內容。一個學校，理念是引導是方向是指針，教材則是基石，沒有好的教材就談不上任何好的理模式和方法的落實。雙語聾教育對聾校教材革新的推動，也是對整個聾教育質量提高的一種鞭策。
我親眼看到，沒有實行雙語聾教育的學校，聾孩子10歲前基本沒有什麼充分交流，聾孩子語言發展和學習進步的大好時光被白白地擱置了，教師費盡心機殫精竭慮地教育學生收效卻十分有限，聾學生和聾人學校教師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苦苦掙扎，彼此浪費了巨大的精力和年華，這就不能不使我們從頭來認識聾孩子最需要的是什麼這一根本問題。總之，雙語聾教育是聾教育的新理念、新模式和新潮流，直接針對聾人教育質量難題的要害，要給聾孩子尋找一件學習和生活的利器——首先完全掌握一種語言——聾人自己的語言——手語。（原載於愛德基金會雙語項目刊物）。
--經作者許可轉載--
作者陳少毅簡介：
《從聾到龍》一書作者，17歲時患突發性神經性耳聾致使雙耳完全失聰，在普通中學完成高中學業，畢業於長春特殊教育學院工藝美術專業，現為西安市第二聾啞學校高級中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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