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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我到桃園文化中心看了一場電影「無聲的世界」,感動到淚水盈盈,奪框而出,特別將那天的感觸寫下,和大家分享。


  「無聲的世界」,The Land of The Deaf,The Land這字含有領土之意,是個被某人擁有而具有獨特性的國度,所以加上The這字。The Deaf是指全體聾人之意,「無聲的世界」也就是聾人的國度。


  片頭開始,一群聽障的法國人凝視五線譜,以手語方式歌唱,將高高低低音符的顫動,活生生的呈現在面前,聽到的是翻紙雜聲,看到的卻是抑揚頓挫,音符跳躍的樂聲。天哪,這令我的淚腺控制不住淚水。


  鏡頭拉到聽障人的成長過程,由一群可愛的小孩,逐漸成長成為青少年,然後壯年,至於老年,一一的由動態切換表現出。每一階段生動的點出聽障人的成長的困境及遭人誤解的情形,訴說從出生開始就承受的傷害。導演好似將鏡頭交給這群人,任由他們自由發揮,將心聲傾倒出來:孩童們不知人世間之殘忍,一臉無辜,天真地學習那將影響他們今後此生最基本的生活技能-說話;老師和父母一點一滴地將心和血擠出,教導他們發音,然而他們不知道,以為是和老師父母做遊戲。看著看著,心中的往事浮現在眼前,淚水嘩啦嘩啦的流出。


  當小男孩被媽媽經過一段耐心的以喉頭震動教導,雖然沒辦法理解那聽不到的聲音,卻能由一連串的心心相契的觸摸,發出正確的音時,看了心裡真是好高興;
一位小男孩彈弄電子琴,節拍對了,音卻不對;原來他在感受那聲音的震動。
啊!神奇的聲音,雖然聽不到,但是卻能感受到你那奇妙的振動,以這一生的願望,來嘗試捕捉你。


  一位聽障少女說她長大了,由於無法與人們正常溝通,被誤當作精神病送到精神病院;一位說她直到五歲才會說話,被當作智障看待,直到中學畢業。

  她們將那不公平,歷經滄桑的待遇,平靜地在鏡頭前宛宛道來,臉上沒有激動的表情,卻將一生的哀怨,以心靈感應方式,悠悠的感染我們的情緒。

  有兩位聽障人在租房子時沒帶筆,無法將想法清楚表達出來,嘗盡人間的酸味,一路來,無法清楚的作要求,沒有尊嚴地被房東牽著鼻子走;很奇怪,為什麼明知道自己是聽障的,租房子時卻又不帶筆來溝通?以心比心,哦,體會出原來是他們想嘗試丟掉那十分倚靠的筆,想像正常人一樣,能夠不受物質限制的生活。但是筆彷彿是聽障人進入聽人國度的護照,沒有它,寸步難行。


  影片由一位聽障法國佬穿梭引領,他的幽默令人捧腹卻又感到傷感。畢竟這個世界是由聽人掌握權利支配的,聽障人只能服從,要不然就只好物以類聚,自己形成一個特殊團體,才能夠彼此間坦開胸懷,無拘無束地交流。這時鏡頭轉到一般教育聽障孩子的方式:強迫他們學口語,不許使用手語。孩子們常在背後哭,因他們不能了解聲音啊!學口語是為他們好,可是他們要這個好嗎?就像現在的世界是由右撇子掌握,多數的用品很少是為左撇子設計的,甚至左撇子被強迫用右手寫字。


  鏡頭又轉向戴助聽器的經歷,描述一位聽障小孩剛戴上助聽器時,由無聲的世界進入有聲的世界是那樣惶恐,那樣不安。初次聽到杯盤撞擊尖銳聲,就關掉助聽器,因為他熟悉的是那份寂靜無聲的世界,必須經一段時間後才適應。我當時也是這樣。初戴助聽器時,好像有人在耳旁叫喊、敲擊物品,音雜聒耳。二十多年前助聽器又大又醜,連著一根線,每上新的課時,第一天老師常會問到:上課了,還在幹什麼,還不趕快收起玩具?被叫起來問話時,真希望有個鏟子,好挖地洞。到美國後,配置助聽器時,一位金髮美眉問道為何不戴兩邊?我告訴她戴一邊已很難得了,已經很克服心理問題。她就笑說:那你為何戴兩片眼鏡,不戴一片就好?那時我聽力損失還在80分貝以下,還能戴耳內型的助聽器。現在不行了,必須戴耳掛型才行。越戴越大越明顯,有時想留長髮遮蓋,可是那又怎樣?


  鏡頭接著切到婚姻話題,兩對聽障情侶分別在不同環境下結婚。

  一對在正常聽人賓友中聚會,當牧師福證時,不知牧師說些什麼,直到旁人提醒要說:是的,我願嫁他;或,是的,我願娶她。

  另一對的邀請的對象全是聽障人,新人看著卡片,以手語互相唸出心中的話語。

  當那位小姐以手語表出說:我發誓一定盡我的全力來保護你。

  心中笑她有點自不量力,卻又感動的閉上眼睛不敢看。


  片尾,那位聽障法國佬又出現,述說他小時候的綽號叫瘦皮猴,儘管他的腰圍已經加粗了不少,但這就是他的標記,好似護照永遠跟著他,他的朋友仍然叫他瘦皮猴。同樣的,他的「聾」如同綽號般,不論耗盡多大力量,這個標記永遠跟著。他說完後,用手語比出 The End,我只好摘下被淚水浸濕的眼鏡,這時才知隱形眼鏡的好處。


  映後電影影評是由中央大學英文系教授李振亞老師主持。振亞老師現在英文系開電影欣賞這門課。他介紹導演的風格及思維,接下來問現場觀眾有沒有心得分享?

  我坐第一排,內心在激動中,因為聽到的分享內容距聽障人的內心世界有段距離。

  是啊,我費了好多力氣,才「移民」到聽人的世界,每當看見人們知道我自幼聽障,現在聽力損失有90分貝時,卻能清楚說出詞句的驚訝表情,我就感到寬慰。但此時我想起那法國佬的話,心中不覺一陣辛酸,我騙不了自己。還顧顏面嗎?怎不藉這次機會和聽人分享聽障人的心聲?讓他們更了解我們。甚至他們也不了解「聾」這字給我們的感覺,慣以「聾人」稱呼我們。我們常用「聽障」這字,減緩心中之痛,其實只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心中很是掙扎,要告訴大家我是「聾人」嗎?實在不體面。想起過往的淚水,聽障朋友們遭遇的苦境,最後,我站起來,向大家介紹:我是李天錫,很湊巧的和李振亞老師同是中央大學的老師,現在是助理教授,教機械系的。今天我可以和大家分享電影中片尾那位法國人的心聲,因為我也是聾人,像他所說得一樣,我也有那個標記。那標記跟隨我,找工作面談時,有時候人們看見我戴助聽器,會暗示問道我是聾人嗎?我的感覺並不舒服,可是我必須堆出笑臉說是的,因為那就是我的標記,我的passport。


  沒想到聽眾們的反應竟是熱烈鼓掌,振亞老師在台上請服務員再添張椅子在他旁邊,對我說你也來做影評吧!也許你更了解鏡頭表達的意思,聽眾們鼓掌拱我上台,我就坐在振亞老師旁邊,開始這段分享。散會時,驀然發現觀眾們眼圈是紅色的。想起聖經裡的一段話: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裏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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