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鸝跟很多香港人一樣,曾經以為「手語」只有一套:「我那時還道,學懂手語,全世界都可以通用,誰知原來單單香港,已經有十多種手語!屯門的手語和筲箕灣的手語,可以完全不同!」還有,連聽障學校,也不學手語──很長一段時間,人們以為聾人都應該學唇語,這才能融入「正常人」的世界。李鸝上了非常慘痛的一課,才開始明白聽障人士的需要。






李鸝的妹妹李菁曾經被譽為「香港聾人狀元」,中學會考取得5A2B,打破歷屆聽障考生的最高分紀錄。李菁一歲半時發燒影響聽覺,但除了要戴助聽器和去聾人福利會接受語言訓練外,靠着讀唇語,念的都是一般小學和中學,媽爸和姐姐李鸝從來都沒有當她是殘障人士。李菁的成績不但比李鸝更好,並且是下棋高手,曾經代表香港去美國等地參賽。
然而李菁在2004年大學畢業後,寄出二百多封求職信,最後只能在痙攣協會當文員。2007年中文大學主動邀請她當兼職教師,從事研究及協助弱聽小朋友。
沒想到這份工作,令李菁更加沮喪!原來她不懂手語,也不真正熟悉聾人圈子的文化,受到相當大衝擊:「聾人不當她是聾人,健聽又不當她是健聽,聾人不會和她玩,健聽又不明白,她夾在中間,兩面都不是人。」李鸝難過地說。
翌年,李菁跳樓自殺。
李鸝化悲憤為力量,創辦「龍耳社」,最初主力為聽障人士增加就業機會,然而幾年下來,發現聽障人士連接受基礎教育也有障礙:「視障人士拿着手杖、肢體傷殘可能要坐輪椅,可是聽障人士由於外表看不出來,很多社會設施都沒有顧及。」李鸝解釋,例如醫院診症由排隊變成電話預約,便沒想到聽障人士沒法用電話。在學校裏,聽障學生因為相對安靜、乍看如一般學生,也往往被老師忽略到底聽明白多少。
香港很長一段時間,聽障兒童都被要求讀唇語,直到今日還有家長和聾人學校認為聽障兒童使用了手語,會影響說話的能力:「但中大的研究已經發現,兒童學唇語的同時,也應學手語,多一個途徑去學習,可以學得更好,提高思考能力。」李鸝坦言讀唇語最多只能明白七成的意思,如果「聽力」弱少少的,更可能只得三成,學習手語便可補充不足。
「而且健聽人士要和聽障人士溝通,為何只期望對方讀唇語?而不是自己學手語?這種『共融』是以健全人士角度出發的。」李鸝不客氣地批評。曾經有四十多歲的太太來龍耳社,替聽障的弟弟報名手語班,李鸝邀請太太也參加,對方很激動:「你咁黑心!咒我聾!」「我也有學啊,可以幫助你和弟弟溝通呢。」李鸝不知多想有機會更明白妹妹,但那太太完全聽不進:「你還說?是聾人才學手語!」
李鸝惟有努力消除歧視。龍耳社不斷訓練聽障人士成為手語導師,除了可以開班讓更多健全人士學習手語,同時也增加聽障人士的自信心和就業機會。目前已經有大約三十位接受導師訓練,有十多位經過評核成為龍耳社的手語班導師。
手語要學多久,很視乎個人有多少實踐機會,但最大問題是沒有統一的手語。中文大學已經收集和研究香港不同地區使用的手語,例如杯子,屯門、觀塘、港島等可能有三種手勢,中大會把三種都列出來,並且請不同的聽障組織代表投票,在每種手勢旁附加使用率。龍耳社也參考這套資料,可是無論如何教,都會有聽障人士覺得不對。李鸝說,連在香港最資深、做了十多年的手語繙譯專家,也有聽障人士寫公開信投訴!
李鸝開玩笑:「要像秦始皇去統一文字,但又不能像秦始皇一樣把不高興的推落坑!」有些團體正嘗試訂立手語繙譯資歷,包括規定接受一定時數的手語訓練、通過考試等;中文大學也有意開辦手語高級文憑課程;龍耳社亦成立小組,跟進在一般學校接受融合教育的聽障學童,可以被顧及特殊的教育需要,包括接受手語教育。
「我相信每個人出現,都是有使命。也許李菁的使命是要經過很多掙扎,然後丟塊石頭落海,激起聾人圈子很大迴響──而我的使命就是跟進,繼續把漣漪放大。這樣,我也會好過一點。」李鸝輕輕說。







作者:陳曉蕾(leilachan@hot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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