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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見「她」,心裡有點擔心。「她」是一位聽障者,年約六十多歲,頭髮斑白、身材略胖、走路微跛,抑鬱的眼神總在閃躲旁人的注視。

●母女動作引人注意

二十年前我剛到這間社區醫院做志工,服務台前提供人工水銀柱式的血壓計幫民眾免費測量血壓。每周二早上,她安靜地跟著母親排在隊伍中等候,沒見過她與任何人交談。原來她一出生就聽不見,聽說她的兄弟們都很正常,她母親說很可能是懷她時擅自吃藥的關係。

她母親除了關心她的血壓之外,對旁人的血壓值也很好奇,母女倆測量完不急著離開,而是等在一旁觀察別人的血壓。她母親習慣問東問西,這種行徑常惹得志工和其他人不快。

日子久了,我察覺到她母親之所以流連不去,是因為志工夥伴中有位從聾啞學校退休的手語老師,當母親在打探別人的同時,女兒就會和志工老師比手畫腳,眉飛色舞,高興起來還會忘情地「呀~呀~」笑出聲來,如果她母親拉著她離開,她會立刻板起面孔,這時母親便馬上噤聲,乖乖在一旁等待。

有次她生病發燒,母親陪著她坐在候診區,一會兒撫摸她的額頭,一會兒遞藥給她,可是她對母親的關懷不屑一顧,母親取水給她喝,她面露不耐,大手一揮,把紙杯推翻在地。

基於工作需要,志工們曾經被要求學一些如:掛號、看醫生、姓名、住家、吃藥、打針、付錢等簡單手語。我很有興趣,就買了一本手語書自修,加上和幾位經常來就診的聽障朋友學習,手語能力在不知不覺中進步不少。

●媽媽在天上看著妳

之後有了自動測壓機,不再需要志工幫忙,手語老師也退休了。她卻仍固定在每周二來服務台報到,她提到母親住進重症病房,頻頻詢問有關照護的問題,如更換鼻胃道軟管是不是比較舒服?哪些營養品病人比較容易吸收?

言談間得知她家兄弟並不願意讓她插手,她對母親的病情很憂心卻無能為力,手足間可能因為溝通不良而時有齟齬。她邊比邊哭加上激烈的動作,常常引來民眾圍觀探問。她曾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有個電話號碼,請我打電話給她哥哥,幫她轉達對母親照護上的意見。

她母親不幸在臥床一年後過世,她再出現時,明顯瘦了一大圈,哭訴著「說」:「睡不著,想媽媽。」這天她哭泣著,勾起食指,比了一個「死」的手語,我嚇了一跳,只好大動作比著:「妳媽媽在天上看著妳,她愛妳,要看妳活得好好的,妳開心,她就歡喜。」我拍拍她的背,舉起手臂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告訴她:「我愛妳,大家都愛妳!我們是妳的朋友,有事我們會幫妳。」可能是看見我七手八腳的蠢相吧?她淒苦地笑了。

聽障人士無法用電話與親友聯絡,也很難常去找朋友哈啦,不會上網的她想必生活非常苦悶,她可能一個星期就等著周二早上來醫院找略通手語的我「聊聊」。很感謝我的同班夥伴都能體諒她的心情,容忍我暫時放下工作,「聽」她訴苦。

這天看到她,終於能放心。右手握拳置於鼻尖,問:「妳好嗎?」

她淺淺一笑,雙手合十,輕觸額頭比著:「生病了,來掛號。」她離去的步履有點蹣跚,卻透出了勇敢。

【2014/02/19 聯合報】http://udn.com/



全文網址: 學手語,讓我認識了她 | 繽紛‧心情 | 閱讀藝文 | 聯合新聞網 http://udn.com/NEWS/READING/X4/8494624.shtml#ixzz2tjJIW0M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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