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泰佣到台佣－超有趣手語廣角鏡--莉娜手語工作坊

自小生就一身懶骨頭，上有媽媽、嫂嫂、姐姐操持家務，只有逢年過節時，幫著拔拔雞毛、掃掃地等。父親很勤勞，且看不得人懶，所以我儘量閃過他那雙鷹眼，閃不過時，就以偷工減料的方式，達成他交代的任務。

等到自組小家庭，才知家務是一門學問，而我沒有好好學過，也不打算入門；因為除了上班之外，我還要閱讀新知、相夫教女、與朋友互動等等，我的時間表上，排不出「家務」二字。不得不做時，就潦潦草草，百般不情願地打混仗矇過。有幾年母親來與我同住，我每天早晨是在母親那規律的洗衣聲中醒來（她不相信洗衣機，堅持用手洗）。心中有愧，但我沒有偷偷把衣服洗掉，只用筆在紙上寫幾句詠歎母愛的詩以救贖。母親，是名不正言不順，且不受薪的「台佣」！

時來運轉，隨夫走馬上任到泰國來，理所當然有了名正言順的「佣人」，對我這四體不勤的懶女子，是一大福氣。阿蘭是華裔女佣，看起來老實，會說中國話，會煮中國菜，原主人（即將回台）一再保證，除了動作慢一點外，其他都很好。

比起一般佣人，阿蘭的確優點多多。自從母親回大哥家以後，我又操持了數年家務，今兒個一旦有機會與它撇清關係，我就與它來個一刀兩斷，全權委給阿蘭去了。你看，「君子遠庖廚」這種先聖良言，不正是為我下註腳嗎？

阿蘭的確優點多多，但僱用她約兩個月時，她給我一個滿大的震驚。某天晚飯後，吃過水果手髒，想去洗個手，阿蘭正好吃完飯在洗飯鍋。我瞥見鍋底還有大半碗剩飯，還來不及反應，她已順手地放水進去，手攪一攪，一骨碌倒入排水孔。在台灣，我們剛好是由小康進入富裕的一代，父母諄諄教誨要惜福。近年來環保、惜福的意識抬頭，回歸「儉（簡）樸」生活的呼聲日高，惜物是我們根深柢固的觀念，阿蘭這一舉措，我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阿蘭此生（至少前半生）貧寒，如此浪費，有損她的福報。我馬上把佛書上一個富翁浪費的米糧的故事告訴她。希望她知福惜福，積貯下半生甚至下輩子的福，她點頭稱「是」，我就以為她知道了，沒再刻意去觀察。只是又有一次，瞥見她在倒飲用水（此地水質差，飲用水都用買的），瓶口對不準，有不少水漏在瓶外，我特地去買兩隻漏斗，並示範給她看，她也點頭稱「是」。

一用七、八個月過去，偶爾發現她有小毛病，都加以糾正，她也都點頭稱「是」。有親戚、朋友來玩，也都誇她、讚她。

直到兩個多月前，情勢丕變。某天早上九點多，我一進廚房，聞到焦味，才發覺她把中午要吃的飯熱好了，外鍋水乾了，發出焦味。我告訴她吃飯前半個鐘頭熱飯就可以了，那是第一次，她沒點頭稱是，反而臉色陰沉。

週一是我固定與朋友做運動的日子，做完朋友送我回家，我們就常二、三朋友小聚，吃個便餐。阿蘭會炒幾道可口菜，儘管是素食，大家也都吃得歡歡喜喜。就在某個週一，我怕她準備不及，在朋友家就先打電話，請她準備三道菜。一回到家，不見她人影，廚房裡感覺灶冷，切菜板也不似以往紅黃青綠，蔬菜豐茂狀。我猜她怕飯菜不足，跑去攤子買，心中誇她會變通。

不久，她回來了，卻只為自己買一小包雞肉。她很快地為我們上菜：一道滷油豆腐（己吃過數餐），一道白切豆腐，上淋醬油；一道炒豆芽（前晚剩菜加點新鮮的炒）：湯是一小碗濁濁的剩湯。唉，我們這吃這素之家，也未免太素了吧！且菜、湯都冷且淡，我們三人淡地吃，她那廂在廚房裡湯匙、筷子相碰撞，聲聲琅琅，一個人就吃得熱鬧滾滾。

朋友走後，我忍不住責備她了，冰箱裡有的是菜她不弄，卻有時間為自己切一碗蔥花，有時間去買雞肉？她看我擺出訓人的姿態，低聲下氣地向我賠不是，我以為事情己結束，就算了。

沒想到接下來，她仍犯錯不斷，洗潔劑由大瓶倒到小瓶，可以一半裡一半外而無動於衷；燒開水時水太滿，任水四處噴溢而不改：用來洗擦櫃、擦窗的盆子與拌乾麵的盆子同一個．．．．我的臉色、她的臉色越來越沈；我的聲音、她的聲音越來越大。以往糾正她，她都說「是」（未必改過），後來是先欺騙，欺騙不成，強辯。

回想起來，我自己太大意了，早跟她說外出服手洗，有時外出服被洗出一個大破洞，她說是手洗的，我相信了；因為遠庖廚，所以她提早一、兩鐘頭熱飯菜，我不知道，偶爾進去，發現滾不停的湯，順手關掉，沒去衡量與吃飯時間相距多久。平日告訴她，如何撙節用水，如何有效率的烹調，都是馬耳東風。

一直以來，阿蘭跟我們講話，口氣謙卑，但她與家人講電話時，口氣卻挺權威，且夾雜三字經。有時她自己忘了什麼或做錯什麼，會叫出很大聲的三字經。我們忽略了，真實的她，也許不是我們平常認識的她。再加上「近墨者黑」的寫照吧！她朋友極少，幾乎不往來，近日與對門的泰傭聊得很勤，而對門泰傭正好是泰傭中的怪胎。有一天，我家老公要上班，我在門口送他，那泰佣由她的小房間（佣人房獨立在電梯旁）奔出，很媚地向我老公說「哈囉」，視我為空氣人，而她身上，只圍一條浴巾；另一個早上，都十點多了，送水的工人來按門鈴，那泰傭和我同時開大門，她竟是浴巾裝一件，我的腦海浮現幾個疑問，女主人不在家嗎？那男主人真是她男朋友嗎（她偷偷向我的佣人洩漏過）？總之，以「風騷」二字形容她挺貼切的。原本社交單純的阿蘭，與那泰傭成為密友，也許薰習到不好的言行。後來，還有許多乖張的行為，連我老公都看不下去了。

某經驗人士歸納出一句至理之言：「有傭人，勞心；無傭心，勞力。」幾經掙扎，我決定勞力。結婚十多年，我不都是「台傭」身分嗎（雖然不太稱職）？還好，老公與女兒自動成為台傭二號、台傭三號，一兩個月下來，還過得去啦！

家就是一個窩，你幾曾見過纖塵不染、方正的家？只要不太亂，生活於其中舒適、自在即可。

做了台傭之後，我研發出偷懶撇步，例如懶於掃地時，在家別戴眼鏡；多買幾件襯衫給老公，免得老在燙衣服；多煮些懶人菜（就是煮一大鍋可以度好多餐的那種），可少與油煙為伍！

倦於勞心的「夫人」們，何妨放下身段，加入我勞力的台傭一族，身心自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