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法國導演賈克‧歐狄亞的前作《唇語驚魂》裡的耳朵比起來,有些細心的觀眾發現《我心遺忘的節奏》裡的手,同樣是身體的某一部分被特別強調了。這種認真閱讀電影的方式啟發了我。這兩部電影「異」在觀照身體不同部位,卻「同」在都跟「聲音」有關。《唇》片是失聰,聾得聽不到聲音;《我》片是手在彈奏鋼琴,是關於音樂、關於聲音。「聲音」在《我》片不僅牽址「音樂」,而且省思「語文」。男主角(Romain Duris飾演)經由法語流利的中國青年(Jian Zhang飾演)介紹,去跟越南女孩(Linh Dan Pham飾演)學鋼琴彈奏。越南女孩會講越南文與中文,會一點點英文,不巧的是不懂法文。男主角是法國白人,全然不解越南文與中文。雙方不聾不啞、有口有「聲」但在交談時卻等於失聰。越南女孩空有能講幾種語言能耐卻在男主角面前派不上用場(「聲音」/「語文」的懷才不遇);男主角能通法語、英語,只是,再強勢的語文未必能所向披靡,也會遇上無用武之地的抱憾。音樂(是「聲音」也是藝術)有時候似乎超越語文鴻溝,成為另一種交流溝通途徑。


有些觀眾訝異《我》片男主角思念亡母的音樂才華而重捨自己習琴經驗,怎麼竟又常常結夥去搞類似討債公司打手的殘酷勾當?「學琴的孩子不會變壞」這句廣告詞原本就有虛實兩狀態。虛的是商人促銷賣琴的誇張說法。實的是,有時候我怒氣沖沖去看電影,起先氣得不能入戲,但逐漸被劇情、被形式、被內涵吸引,等到看完電影,憤與怨早已忘到九霄雲外了,電影與音樂作為藝術,確實有陶冶性情、息怒甚至止惡的功能。《我》片讓男主角的善(音樂靈秀)惡(不擇手段趕走住戶)兩種面向並列、是非功過集於一身,或許暗示了藝術與品德未必成正比。


用電影中的「2」來打量,才華與敗德正是男主角的面兩個面向,恰似他是音樂靈性的亡母跟作惡多端的父親所生的兒子。有一回,男主角的討債夥伴帶了老鼠扔進要趕走的住戶家裡,不料反倒自己先被老鼠咬傷,逼人的一方竟成了受害人。又或者,本片開場時,夥伴說到自己父親真討厭,連跟女人fuck都要講結他聽、跟他商量。但是現在體認到父親彷彿把他當父親(也就是說,父親好似兒子的兒子),讓他難過起來,尤其是父親死後,沒多久,自己有兒子……。乍看簡單又有點不可思議的情節,竟有這麼深沉、複雜、奇特的省思與辯證。


收場時,越南鋼琴教師似乎成了男主角的女友,而且也會講法語了。人們互相走向對方,也暗示了男主角拋開白人沙文身段,他那打人的手(也是彈鋼琴的手!)也被人打傷過,他投向越南女孩/音樂,等於逐漸擺脫父親/暴力,朝著母親/音樂/和平偏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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