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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暑假了,只有少數要補課的學生回來,學校變得很寧靜。鄒天祥卻很久沒享受過寧靜的滋味了。在最寧靜的環境裏,他聽到的耳鳴聲反更響亮。電腦與數學科教師鄒天祥,聽力損失達九十分貝以上,要靠助聽器和唇讀與人溝通。在他的世界裏,無法自然接收到的聲音,可以靠儀器放大,無法改變的身體缺陷,可以靠加倍的勇氣與努力填補。

 


中華基督教會譚李麗芬紀念中學的校園,貼滿了有關學校的剪報,大部分是該校學生「摘星少年陳易希」的報道。去年底獲頒「模範殘疾僱員獎」的鄒天祥老師,也曾經是「新聞人物」。


就像一般男教師,溫文的鄒天祥穿上恤衫西褲,領記者到教員室。也像一般教師,他從容不迫地跟記者對答如流。若非耳後那個助聽器,與偶爾漏掉的「Z」音聲母(如「掌」、「責」),實在猜不到他患有極度弱聽。


聽不到……專心看


即將四十一歲的鄒天祥,有記憶以來,從沒聽得清楚過。小學升中學,情愈來愈差。他記得﹕「為什麼別人聽到,自己聽不到﹖但我還是很想專心聽書,上課時我看老師的口形,所以老師覺得我上堂很專心,眼睛總望他。」漸漸,他無師自通掌握了唇讀的技巧。


可是他無法解決聽不到高頻的問題。廣東話多重音、低音,較易掌握,英文字的尾音卻屬高頻,他統統收不到。當年他就讀的賽馬會(相關新聞 - 網站)官立中學是英文學校,苦讀三年,還是過不了中三淘汰試。


鄒天祥與父母都沒有就此放棄,付高昂學費在私校讀了一年,然後轉往上水的東華三院第十二中學(即現時的東華三院李嘉誠(相關新聞 - 網站)中學),重讀中四,並獲安排接受教育署的聽力檢查。結果顯示,鄒天祥有極度弱聽,只能聽到逾九十分貝的聲音,例如鑽地機的巨響。醫生估計,他小時候因發燒打針,受到某種藥物影響,令聽覺神經受損。這類弱聽無法醫治,只能依靠助聽器。


暴雨孕育樂觀堅毅


終於了解自己的問題,鄒天祥說﹕「我沒有太過不開心,因為自小環境令我比較積極樂觀,面對困難不會輕易放棄。」小時候,他與父母和七個哥哥姊姊住在大埔的村屋,每遇暴雨水浸,家裏的一張張浮起來,山上的豬一隻隻浮下來,見慣這種場面的孩子,再沒什麼能令他退縮。


還有信仰的支持。十二歲那年,有教友不怕惡犬,走進鄒家傳教,鄒天祥開始接觸《聖經》。他說﹕「有時我會埋怨自己為什麼聽不到,外婆說﹕『唉,真係前世唔修,唔知道邊個做唔好。』但讀到約翰福音第九章一至三節的經文,讓我知道不是。」他早做了功課,抄下一些經文章節,跟記者分享,節錄如下——門徒問耶穌說﹕「拉比,這人生來是瞎眼的,是誰犯了罪﹖是這人呢﹖是他父母呢﹖」耶穌回答說﹕「也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顯出上帝的作為來。」


不想太遠 努力面前


鄒天祥也要顯出上帝的作為,開始自學。他說﹕「我不是很聰明,但比人勤力,付出多些時間學習。」英文底子欠佳,他就先讀課本的中文版,或查好字典先讀一遍才上課,教師來他當作補充。他說﹕「建立自學模式是可行的,我知道天生我才必有所用。」


苦讀兩年,在一九八四年會考中,他中文與數學得D級,化學與中史有E級,英文卻只有G,無法繼續升學。他決定一邊工作一邊自修,翌年補考英文,終於及格。


他開始為自己訂立短期目標﹕「我不會想太遠,因為不知道聽力會如何,可能一次發燒會無晒,是自己不能掌握的。」在食品公司當品質分析員的兩年,他達成了第一個目標——修讀了李惠利工業學院文理工學系的預科。下一目標是沙田工業學院的電腦學證書課程,由於每周有一天要日間上課,他轉到當夜班的投資公司工作。


晨昏顛倒,每晚十時許吃飯,然後由大埔乘巴士到金鐘上班。早上七時下班後,每周有一天要由金鐘步行到中環碼頭,乘船到紅磡轉火車往沙田,從早上八時多至下午四時上課,然後才可回家睡覺。捱了幾個月,鄒天祥終於受不了,轉職至尖沙嘴一間珠寶公司,一腳踢處理電腦部,直至完成課程。


然後,他想找一份穩定的政府工,繼續進修。聽力弱但意志強的鄒天祥再次達成目標,入職屯門工業學院擔任電腦操作員,同時在公開大學修讀電腦學位課程,一讀四年。有些課程以錄音帶和電視播放,他便請姊姊寫信到英國,請學校將文本寄過來。鄒天祥自豪地說﹕「我全部功課都得到A或B。」


學生﹕你成日都聽唔到


這位電腦學士還有一個重要目標——將平生所學教導青少年。他說是受箴言第二十二章六節所影響﹕「教養孩童,使他走當行的道,就是到老他也不偏離。」一九九五年,他當上了中華基督教會譚李麗芬紀念中學的教師。在這裏,他遇上前所未有的困難。


以往在工作上,聽障帶來的不便,鄒天祥總想到解決辦法,例如電腦系統出問題,需要支援,以電話溝通,他便請對方將解決方案傳真過來﹔但在學校裏,他面對的不止電腦,還有活生生的人。他說﹕「管理學生秩序,是很大的挑戰,因為人千變萬化,要面對不同的情緒,即使平常人也困難,何我有聽力問題。」


起初,他聽不清楚學生的說話,也不懂得管理課室秩序。沒耐性也率直的學生會埋怨﹕「你成日都聽唔到﹗」「算啦,唔講啦﹗」有時他又會答錯問題,引來哄堂大笑。他說﹕「他們肯笑好過不笑,起碼有個回應。」教了一年,筋疲力竭的鄒天祥已萌去意,他拿出最近獲頒的教學十年獎牌笑說﹕「不知為何捱到十年,也是一個奇蹟。」


學生﹕感激關心與啟發


可能,因為學校有良好制度,讓新教師到經驗教師的課堂觀課,學習課室管理及教學。又可能,因為他腦裏只記開心事。有一年,一名中七學生這樣評價鄒天祥﹕「很感激電腦科老師對我的關心和啟發。」考完公開試的電腦科,他立即在試場慢慢地、清楚地透過電話向老師報喜。


樂觀的老師,自覺聽障也有得,讓他懂得自學精神,培養了積極正面的人生哲學,以身作則教導學生。他說﹕「要珍惜目前擁有的東西,因為這不是必然的,好像我不知道何時完全失去聽力。有些學生埋怨回家沒父母照顧,沒人做飯,這些確是困難,但只是成長一部分,我跟他們分享自己的經歷,不是想像中的悲觀,遇困難不要逃避,是可以克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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