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有趣手語廣角鏡--莉娜手語工作坊

王大慶

在我居住的小區裡住着一對啞巴夫妻。每天我到菜市場買菜時，都從他們家門前經過。

啞巴夫妻住在一個車庫裡。車庫很小，不過十來個平方，裡面除擱了一張雙人床外，還放了一張小桌子、一個衣櫃和一輛小三輪車。床下塞滿了木柴，桌下堆滿了蜂窩煤，使得本來就狹小的空間顯得更壓抑。

啞巴夫妻起得很早。我去菜市場買菜時不過清晨六時左右，啞巴夫妻已經在忙，通常男的生煤爐，女的掃路道。女的掃路道通常連同整幢樓、鄰居車庫前的路道一起掃，這讓人對他們有了一絲敬意。我對這對啞巴夫妻不熟悉，因而見了面也不會向他們打招呼。然而他們見到我，總是張開牙齒不整的嘴朝我笑，大概他們曉得我是隔樓的鄰居吧。時間長了，我也會向他們點頭示意。

啞巴夫妻難得有清閒的時候。我下午從他們樓前經過時，看他們不是在鋸木柴，就是在整理從垃圾筒裡選出來的廢品。從熟悉他們的鄰居口中得知，這對啞巴夫妻已六十多歲，男的原在鎮福利廠工作，有一份微薄的退休工資；女的是附近農村的，沒有退休工資，但可享受每月九十元的居民基礎養老金。由於他們結婚較晚，錯過了生育年齡，因而無兒無女。夫妻倆住在六樓頂層五十九平米的居室裡。為了出入方便，同時也為了改善生活狀況，他們將住房出租給別人住，自己搬到車庫裡生活。鄰居說，「他們人不錯，心也巧，特別是男啞巴無師自通，還會修理水電呢。」同樓的鄰居家中水電壞了，都找他幫忙。

一天，我家中水龍頭突然漏水，想找人維修，一時又找不到電話，情急之中想到了男啞巴。啞巴見我找他修水龍頭，二話沒說，拿起工具便跟我走。他拆開水龍頭後用手勢告訴我，是裡面的墊圈壞了，只要換個新的就行了。說着從工具包裡找出一個配套的墊圈，很快就將水龍頭修好了。臨走前，我拿出二十元工錢給他，他卻燙手似地連連推讓，我再三堅持，他這才收下五元錢，並用手勢向我表示感謝。我有些過意不去，現在的維修工上門服務，一般都是收三十元哩。

啞巴夫妻不但人好，情感世界也很豐富。

冬日的一天，我照例下樓買菜，當快走到啞巴的車庫時，突然眼前一亮，只見綠化圃裡的幾棵大樹上都開滿了五顏六色的花，紅的、黃的、紫的、白的......很是好看，讓人心裡很溫馨，可又覺得好奇：時值冬天，這幾棵樹上怎麼會開這麼多燦爛的花呢？難道是奇異的物候現象？待走近一看，才知這些樹上都是紮了人工花。女啞巴見這些花吸引了我駐足觀看，咯咯地傻笑不停，一臉的得意。旁觀的鄰居告訴我，說這些乾花都是別人整理家時扔的，啞巴見了覺得可惜，就撿回來繫在樹上，成了寒冬裡的一道風景。

原以為殘疾人的生活很單調，誰知卻這麼有情趣。

啞巴夫妻生活雖然艱難，但精神很開朗，絕少見到他們有愁眉苦臉的時候。一次，我從街上購物回來，路過他們的車庫時，見他們正在車庫前的綠化圃裡採摘自己種的枇杷。男的一隻手拉住枝條，一隻手採摘；女的站在樹下，仰着臉看着男人，很陶醉的樣子。一會兒，男的衣袋裡便裝滿了枇杷，拿起一顆黃燦燦的枇杷，用衣袖揩了揩，一下子塞進女的口中。女的扭頭見我注視着她，臉上竟浮起了害羞的紅暈，呵呵地笑着，讓男不再餵她，可男的偏不依，追着她繼續調情......

沒想到，這對啞巴老人比健全的年輕人還浪漫。

有段時日，我從啞巴的車庫前經過時，意外地沒有見到啞巴夫妻的身影。起先懶得打聽，時間長了有些掛念，便問他們樓道的鄰居：「啞巴夫妻是不是搬走了？」鄰居說：「他們老兩口能搬到哪裡去，是男啞巴胃子裡長了個什麼瘤，住院做手術，女的照應他去了。」唉，真是「黃鼠狼揀病雞咬」，這啞巴夫妻生活已夠艱難了，卻又遇上這等事。

啞巴夫妻出院了。男的坐在小三輪上，用特有的手勢向招呼他的人問好，不時「啊巴巴」地歡叫着；女的踏着車，滿臉陽光，雙眼笑成了一條線，劫後重生讓她倍加珍惜愛情。小區裡熟悉這對啞巴夫妻的人都向他們行注目禮，有的還用手勢向他們表示慰問。去醫院探望過啞巴的鄰居說，這對啞巴夫妻不簡單，住院的二十多天裡，女啞巴一直陪伴在男啞巴身旁，餵藥、伺候食飯......基本上沒有合過眼。而男啞巴知道自己病情後，一點兒也不悲觀絕望，相反還安慰起女啞巴，坦然地交代後事......當手術後聽說是良性腫瘤時，女啞巴竟然激動得像「范進中舉」似地逐間病房「啊啊」地叫個不停，用手勢告訴大家，她的男人沒事了，她的男人沒事了，並特意買了些糖果送給醫生、護士和同病房的人員。

看着啞巴夫妻離去的背影，我的眼眶有些濕潤。一對殘疾夫妻面對艱難生活和厄運降臨體現出的樂觀態度，以及對愛情的堅守，深深地感染了我這個健全人。

其實，純潔浪漫的愛情是不分年齡的，更沒有健全人和殘疾人之分，相反，殘疾人對愛情更為重視和渴望，找到合適的伴侶，有了自己嚮往的家庭的殘疾人，他們的人生都會發生明顯的轉折，精神面貌和實際生活都變得明快起來。在現實生活中，我們身邊存在着不少像啞巴夫妻這樣用樂觀態度點燃生活激情的殘疾人，他們所特有的那種相依相偎、相互鼓勵、風雨同舟、甘苦與共的愛情，同樣能昇華輝煌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