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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到笑的聲音,我看到微笑的臉,你聽到快速的腳步聲,我看到律動的步姿。你聽到警報器聲響,我看到閃動的燈光,你聽到輕快的音樂,我感受到重複的敲擊。你聽到樹葉沙沙作響,我看到葉子搖曳,你聽到人們的歌唱,我看到人們的手語。你的世界充滿聲音,而我的世界一片啞然。(改編自Kathleen B. Schreiber詩作)

  林旭,這個名字若用手語的手勢來描述,意涵很美,形容出「清晨上升中的太陽,是如何漸漸地綻放出光芒(旭)」,然後再加上一個「女」字的手勢,來表達出性別。擁有十年單車隊會員身分的林旭,騎著單車環島台灣無數次,若不經過多次的對話,幾乎很難察覺到她是「聾人」,因為她若不戴上助聽器,她的世界就會被分割成「有聲」與「無聲」。

  五年級生的林旭,自幼聽障,畢業於世新大學社會發展研究所。回憶求學經驗,林旭說,只要老師一考聽力方面的測驗,她一定是掛零鴨蛋。因為從小聽障,上課的時候她聽不清楚老師上課的內容,只要老師一考聽寫,即使她花了很多時間準備,也只能默默靜坐在椅子上,驚慌不已,然後挫折地交出白卷,所以在老師眼中「她是不用功的笨學生」,經常遭到懲罰,而年輕的她也不知道如何告訴老師「原來我聽不清楚」。儘管如此,她還是憑著實力考上了實踐社工系,出了社會後,考取公務員資格,並完成世新社發所的碩士學位,並前往美國修習短期聾人大學,今年五月左岸出版社出版了她的第一本書《寂靜之外》。

  林旭先天沒有耳神經,當年醫師也無法解釋何以她非全聾,她無法聽高音頻超過十以上的聲音(如燒開水),可以聽到低音,所以她聽男音比聽女音來得容易。不過,小時候也因為無法聽清楚人們的對話,她無法準確學習發音,說起話來總是「含糊不清」,被小朋友笑「大嘴巴」,而父母親也誤以為她是重聽,不知道可以安排她到啟聰學校就讀,所以直到二十八歲時她才第一次接觸到台灣手語。

  學了手語之後,林旭才真正認識了「聾人世界」。她發現,「手語」在台灣仍停留在「表演」階段,很多聽障者不會手語,甚至拒絕使用手語溝通,不願意與聾人為伍。原因就在台灣把「聾人」歸類為「身心障礙、殘障」的群體,以身體有缺陷的思維來看待聾人,連帶影響聾人學習手語的意願,估算台灣十萬聾人中會手語的人,少之又少。

  林旭說,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手語」就是聾人的語言,由其所衍生出無聲的文化,就是聾人文化;就社會文化而言,聾人團體應當被視為擁有獨特語言和文化的「族群」。所以,她開始積極去探索台灣聾人的文化處境,憂心著台灣手語的傳承危機。

  林旭很納悶為什麼聾人文化沒有被納入多元文化架構內,讓一般人學習,且受到尊重?她認為,手語具有獨特的語言學結構,不是隨意的手勢,因此手語本身就屬於正式的語言。而失去聽覺的人並不是殘障,事實上,他們可以用手表達他們任何所想、所見的感覺,所以聽障者的障礙源頭是源自於「聽人」主流文化對「聾人」文化的誤解所造成的。

  林旭解釋,一般人都以為聾人使用的手語是按照正常人口語的中文逐字打出,其實不然,台灣聾人使用的手語可分為「自然手語」和「文法手語」。「自然手語」指的是視覺式手語,藉由視覺方式來表達意涵,表意不表字,自有其文法規則,且打自然手語時會搭配臉部表情動作,所以「自然手語」文法生動活潑,極具變化,是台灣聾人文化獨具的特色。

  「文法手語」則是聽覺式的手語,有人稱之為「國語式手語」,主要是文法手語的結構多以聽覺為主,與中文口語類似,一般大眾和媒體的手語表演或手語教學,都是以文法手語為主,所以台灣聾人的手語被誤認為只是由口語的文字轉換成手語,林旭表示,「這是相當大的錯誤」。

  林旭說,文法手語只是依文字打手語,使用在團康式的表演,與台灣真正聾人在使用的自然手語差異極大。舉例來說,中文說「你有幾個兄弟姊妹?」,自然手語會說「兄弟姊妹/一共/多少」,然後加上「抬眉」的表情。或,中文說「我喜歡打籃球」,自然手語則是「籃球/我/喜歡」,表情是確定的眼神。或,中文說「這棟樓很高」,自然手語是「高/很」,表情是張嘴、瞪著眼睛。

  二○○四年夏天,林旭前往美國Gallaudet聾人大學短期進修。這所學校是全球唯一的聾人大學,曾因為由聽人擔任校長而引發全校師生的示威反彈,在聾人界中聲名大噪。林旭說,在台灣,她必須時時刻刻戴上助聽器,但在這裡她可以整天拿掉令人頭痛難受的助聽器,享受手語的寧靜世界。

  在美期間,她開始研究「聾人學習」的議題,提出了相當獨特的觀點。她認為,台灣聾人應採取族群觀點,而非病理觀點,原因就在聾人是具有獨特語言和文化的族群。聾人文化屬於無聲的文化,具有對抗主流「有聲強勢文化」的潛能,只是在聽人強勢的世界中,聾人的文化價值是被忽略的。林旭表示,社會理應透過理解聾人歷史、語言、文化資產,並承認聾人是具有文化的群體,以民族誌的方法來記錄台灣的聾人。

  林旭也認為,當聽人以「慈善」和「科技福音」為名,替聾人裝置人工電子耳與助聽器時,其實忽略了這些科技產品植入或配戴在聾人身體上的風險。
林旭表示,「聽得到」或「聽不到」不是一個「客觀」的事實,因為植入電子耳之後是一連串的復健,有的人還要承受無法預期的後遺症。甚且在植入電子耳後,聾人為了要重新學習解讀新聲音的訊息,反逼迫自己用殘存的聽力來學口語和讀唇語,在「聽得到」不代表「能聽得懂」之下,聾人更容易成為「半聽半聾」的邊緣人,無法真正完全參與聽人的社會和文化。

  美國Gallaudet聾人大學校園,這個公共藝術代表著聾人如何「用眼睛看見聲音」。

  二○○四年夏天,林旭(前排左一)前往美國Gallaudet聾人大學短期進修。這所學校是全球唯一的聾人大學。








看見聲音的—林旭


















看見聲音的—林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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