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上體育課的同學在跳繩，打球。
二年級的小王帥坐在教室裏看的心中癢癢，全然忘了教室外正在“陪讀”的爸爸，瞅見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題就悄悄下了座位衝出教室，卻沒成想到被守在教室後窗外“監視”的爸爸一把揪住按回教室。
二年級3班一下又“炸了鍋”，其他59個學生一下子亂了起來，鬧哄哄的攪了一堂課的秩序。
正在辦公室備課的班主任李華突然看見自己的學生跑進來就知道王帥又“鬧事”了，趕緊起身往自己的班裏跑去……
老師見他“頭痛”
為保證“一個都不少”，烏魯木齊育才中學的其他教師經常可以碰見李華在滿學校地找她的學生王帥，“他還太小我怕他出危險，也怕他凍著生病。”
但有著16年教齡的李華老師從沒有碰到過如此行為超常的學生，“到一年級的第二學期，班裏其他孩子的行為習慣就基本養成了，但王帥仍然控制不住自己。上著上著課就下座位、上桌子，他根本沒有上下課的概念。”
今年剛給這個班帶《心理健康》課的李燕老師沒上兩節課就領教了這個孩子的“厲害”。“王帥的小動作不斷，後來他同桌大叫說王帥拿礦泉水瓶子打他的頭，我很生氣就用把手裏的粉筆頭扔了過去，沒想到這孩子竟爬上桌子往前跳。”
“當時我就怕他踩不穩掉下來，趕緊跑過去想把他抱下來，沒想到這孩子竟然一把我的頭發往桌子上按，還朝我的臉上吐口水……”王燕老師回憶時還心有余悸的樣子：“當時別提有多亂了，教室裏完全失控。”
從那以後，王帥成了王燕老師最“頭痛”的孩子。只要她一離開講臺，王帥就跟她玩“貓捉老鼠”，還學著她的口氣說話，“已經很多次了，我根本沒法上課。”
記者在隨後的採訪中發現，幾乎所有的課上王帥都有特殊“表現”：英語課上鑽桌子、打人；美術課用作手工的剪刀剪壞同學的衣服，還揮舞著剪刀嚇別的同學；數學老師也被王帥揪住頭發廝打……
見到教授《品德》課的趙老師時，他的手上還落著王帥的小牙印。他告訴記者，“這個孩子沒有懼怕的概念，老師又不能採取任何形式的體罰，說教和感化的力量在這個學生面前都收效甚微。”
與此相對應的是這個曾經是全年級教師配備最強、學習成績最好的試驗班整體成績一落千丈，由于課堂紀律無法保證，這個班的教學進度遠遠慢于同年級其它班。
班主任李華說：“我們嘗試採取了各種辦法，給予他特別的關愛，但都不怎麼奏效。”更讓李老師時時擔憂的是，尚不知深淺的王帥隨時都有可能對其他同學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同學見他“懼怕”
每天放學時間，育才中學的門口都圍著很多低年級學生的家長在等著接孩子，有幾位家長則是一副焦慮的樣子扶著學校的大門向裏面張望。
“我家孩子總被同學打，咋能不擔心呢!”這位家長的孩子正是小王帥同伴班同學的家長。
當放學的鈴聲響起，孩子們蜂擁出門。這幾位家長拉住孩子的第一句話幾乎相同：“今天王帥欺負你沒有啊？”
家長楊曉慧告訴記者，她已經多次向學校書面反應自己孩子被王帥欺負的事，“我家孩子就坐在王帥的旁邊，老是被他打，最嚴重的時候把我孩子的耳朵根都扯爛了……現在這孩子都厭學了。學習全耽誤了，我們都急得不行，學校就拿不出解決辦法。”
家長高娟更是憂慮。她告訴記者，自己的小女兒最怕王帥，“這麼小的孩子上著體育課要親我們女兒，還被他扭住頭發摔倒在地，最後還被王帥用石頭打破太陽穴……這樣的事太多了，他簡直成了我女兒的噩夢了。”
在校長辦公室，記者看見厚厚一疊家長“告狀信”。僅10月間就有16位家長向校方反映對王帥欺負自己孩子、擾亂課堂紀律的不滿。
家長張志宏寫到：孩子回家後我發現他右眼至右耳處一道長12厘米的血痕，一問才知道是王帥用鋼尺劃的！我孩子說他當時的心都在發抖……作為父母，我們認為王帥的行為已超出淘氣、調皮的范圍，而是帶有暴力傾向的傷害行為，對我們孩子的身體和心裏都造成傷害……希望校方認真對待，為大多數孩子著想，營造一個安全的教育環境。
家長們甚至聯名提出，如果校方不把王帥的問題解決好，就要求調班或集體轉學。
父母拿他“沒轍”
學校一邊明令所有帶二（3）班課程的老師不得對王帥“另眼”相待，更不許採取任何形式的體罰，要用愛心喚王帥回歸正常孩童的教育軌道；另一方面，學校要求所有老師在課堂上要確保其他同學的安全。
這讓老師們往往顧此失彼，自由不羈的王帥時時會出現異常表現，不是傷害到自己就是傷害到同學，短短的45分鐘的課堂老師管了王帥就誤了課程。
無奈，校方決定邀請王帥父母陪讀，希望能助于問題的解決。這就出現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但老師們對王帥爸爸的陪讀效果表示失望。“他在後窗上張望，學生們就轉過頭去望他，根本不能專心聽講，他兒子還給他做鬼臉。有一回他看見王帥又在打同學，他衝進來就摔了王帥兩耳光，教室裏更混亂。”
短暫的陪讀只堅持了一個星期。王帥的爸爸表示：不能再耽誤生意，沒錢賺生活就得受影響——“陪”不起兒子了。
由于常常被學校“叫家長”，要不就是不斷的給被王帥打了的同學父母賠不是，王帥的父母疲憊不已。剛一開始，他們對王帥還是採取說教的方式，次數多了就變成了體罰。“揍一頓是最有效的，我們小時候都是這麼長大的。”
但很快這對父母就發現，他們對王帥的體罰也漸漸失去作用，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王帥已經把在家裏挨打的情景搬到教室，他正用同樣的方法打同學打老師。
王帥的媽媽馬金華萬般無奈地告訴記者，他們也懷疑是不是孩子“有問題”。但帶到烏魯木齊兩家大醫院檢查的結果只是孩子體內鉛超標，其他體徵正常。
鉛超標意味著什麼，王帥的父母並不是十分清楚，但他們認為，如果再有人認為小王帥有問題，就是跟王帥過不去。
體內鉛超標與行為異常有關聯嗎？記者從新疆第二人民醫院營養中心了解到：即使是輕度的鉛中毒早期也可引起兒童注意力渙散、記憶力減退，理解力降低與學習困難，或者導致兒童多動症、抽動症。行為表現為注意力不集中、好走神，自制力差，多動過度，衝動任性，難管教，缺乏時間和任務觀念，學習困難等。
1和59個的矛盾
當全民教育遭遇“頑童”，尷尬凸現。
在王帥所在的育才中學二年級3班的墻上，記者看見王帥同學的名字後面貼著兩朵“小紅花”，雖然相比其他同學王帥的“小紅花”顯得少而又少，但記者卻從中看到了老師們對王帥閃光點的發現和對他的鼓勵。
班主任李華說，“孩子總是愛表揚的，王帥也不例外，我們也試圖摸索一條適合他的教育之路，但其他孩子為此付出的代價太大。”
為尋求兩全之策，烏魯木齊育才中學也曾邀請多為教育、心理專家隨課觀察王帥的表現。心理專家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隨訪觀察後認定，王帥的表現是典型的情緒控制障礙，他們認為“這與高控制型家庭教育有直接的關係”。
在此前提下，學校向當地教育主管部門提出對此學生“暫時退學”處理的申請。校長汪湘南表示，作為一個老教育工作者，他非常清楚義務教育階段的孩子是不能被開除或勸退的，“實在是情非得已，這個班還有59個孩子，我也得對他們的成長負責。”
就在烏魯木齊育才中學上報申請的第二天，烏魯木齊市教育局根據《義務教育法》駁回了育才學校對王帥同學勸退申請。
這更引起該班其他學生家長的不滿。家長高艷娟說，“國家政策是要全民教育，但因為一個孩子而耽誤了59個孩子受教育，同樣有失教育公平。”
義務教育階段學生的受教育權受法律保護，不能體罰，不能開除，勒令退學更無法可依，“頑童”帶來的困惑令“法治校長”們頭疼。育才中學法治名譽校長，烏魯木齊水磨溝區法院民一廳副庭長張桂麗說，“小王帥的行為完全在‘法’之外，有些孩子還帶有明顯的暴力傾向，但處理有這些孩子的問題學校往往顯得很被動。”
烏魯木齊市教委書記紹玲等教育專家介紹說，類似王帥情形的學生雖然並不很多，但全市30多萬學生中這個基數就不在少數。她們認為成立相應的心理教育輔導機構已迫在眉睫。
紹玲說：“過去我們認為殊學校就是針對盲聾啞孩子的，但現在有自閉、孤僻、暴力傾向等心理問題的孩子越來越多，情緒和行為失控的孩子往往是失敗與強制和溺愛的家庭，這些孩子同樣需要特殊學校的輔導矯治，同時也可以為學校解難，也保證了其他孩子的教育不受幹擾。”
心理教育與矯治正是目前烏魯木齊教育的“軟肋”，其發展遠遠落後于東部發達城市。紹玲等教育專家建議，除建立心理教育輔導機構外，各學校也應增加心理輔導老師，一些醫院也可開設同類心理治療輔導中心，“以多樣的教育形式培養教育我們的孩子，使他們成長為對社會有益的，具有健全人格和健康心理的人。”紹玲說。（完）
（注：文中涉及的學生及老師姓名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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