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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聰女孩婷婷今晚與倪萍《聊天》
別把我們的耳朵慣壞了

倪萍


    





    早由主持綜藝節目改弦更張主持名為《聊天》的談話節目的倪萍,今晚將進行的一場奇特的聊天───對方是雙耳失聰的聾姑娘周婷婷,她靠看你說話時的口型、辨析、猜測來“聽”到你的聲音。

    就是用這種從小被父輩培訓出來的“聽”的辦法,她沒上聾啞學校而和正常孩子一樣上了普通的學校,小學還連跳兩級,16歲進入遼寧師范大學,成為中國第一位聾人大學生。今年9月,她將去美國的聾人大學───加勞德特大學讀書。

    做完這期節目,深受觸動的倪萍寫道:我們擁有的因為太容易,太平凡而不珍惜,我們的耳朵都被慣壞了!

    重新體驗到樂觀,是來自一個從小雙耳失聰的女孩───周婷婷。我一直以為對于苦難者來說,堅強是最了不起的,可是在我和周婷婷聊天的那一天,她卻反復跟我說:“倪萍阿姨,不是堅強,是樂觀。”她甚至安慰我說:“聽不見很多時候也挺好的,永遠不用擔心窗外嘈雜的汽車聲會吵得你睡不著覺,學習的時候會更安心,不會害怕多余的聲音打擾你,安靜是很美的,你們正常人體會不到……”

    我聽了這話,當然是忍不住地哭了,據組里的同事說坐在演播室外面的婷婷爸爸周弘老師聽到這段話的時候也哭了。事后我問周老師為什么哭,周老師長舒一口氣:“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女兒說這樣的話。她又成長了,她可以獨立了,我完全放心了。”周老師笑著用手絹擦著他那雙溢滿淚水的眼睛。我也坦誠地說我那天的淚水也不是苦澀的,而是快樂的,是欣慰的,是啊,對于殘障孩子來說,沒有什么幫助能比自己對自身生存狀態的樂觀更有力量了,善良的人們可以幫助你、同情你,你的家人也可以為你付出一切,但最終是要靠你自己來為自己建立起一個正常的、健康的、不殘缺的心靈世界。

    我被婷婷打動了。

    第一次開策划會討論是否做這個選題的時候,我們還有些猶豫,猶豫的原因主要是婷婷目前還不能完全像正常人一樣說話,聊天聊不起來,故事再好也是問題。但是我們組的小編導杜婷卻一再堅持,她的理由也很簡單:“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聾啞人,她對生命的態度不僅對殘障人有益,而且對正常人也是很好的啟迪呀。”

    這個蘭州大學學中文的孩子很執著,她搜集了很多周婷婷的材料,一件一件地給我介紹,一篇篇勸我讀,杜婷說:“我和她同齡,我們都是大學剛畢業的孩子,但是一個聾啞人這十几年的學生生涯要付出的比我們多多少倍呀,她的畢業証比我的有分量多了……”節目如期錄了,我們把周婷婷和她的父親從南京一起請來了。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周婷婷很認真地對我說:“許多人覺得對于我這樣一個聽力只有正常人的几百分之一的聾人來說能從小學一年級上到大學畢業,而且中間几次因為成績好而跳級,是不能想像的,他們都覺得我最艱難的是功課,其實他們都不了解我,因為他們是正常人,其實我這些年最艱難的是跨越心理障礙,很多時候我不能正視我是一個什么都聽不見的人,我堅持不去聾啞學校而是要進普通學校讀書,就是想和別的孩子一樣……”

    說這段話的時候,一直很平靜的婷婷有些激動了,白淨的臉上開始冒汗了……

    不知為什么,那天錄《聊天》的時候,我不像個主持人而是像一個母親一樣關心著婷婷,說話也特別小心,生怕哪句話傷了孩子,不想在那原已傷痕累累的心上再留下什么。“那你從什么時候開始覺得自己和正常孩子不一樣?”我的話說得很慢、很輕,似問非問。“上大學的時候,那是我第一次離開父母,住在學校。在宿舍里同學們有說有笑,我聽不見。我問她們為什么笑,她們也回答我,但很簡單,‘說笑話’,我心里很想知道什么笑話這么可笑,卻沒人告訴我。那時候我總蒙著被子悄悄地流淚,盡管那時候爸爸每天都在我的呼機上給我發來鼓勵的話,有時一天會打几十條,但是不管用,因為我自己沒想通。直到大學畢業我們分手的時候,同宿舍的同學抱頭痛哭,望著她們遠走的背影,我突然想到在這個世界上哪個人不都要獨立地去面對人生嗎,我為什么不能和別人交流卻要求別人和我交流呢,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聽不見卻總不能正視自己是個聾人呢?”

    婷婷說那一年其實她才剛滿十六歲……

    是啊,常人無法理解的心理痛苦使婷婷在本該天真爛漫的年齡里心中卻是這般淒苦。如今坐在我對面的婷婷已經二十一歲了。她成熟得讓你心痛,她單純得讓你欣慰。你說話的時候,她會專心致志地看著你的嘴,她就是靠著微弱的一點聲音和你的口型來“聽”你說話,她太用心了,所以她能讓你感覺你是和她在同步聊天,我非常不忍心,怕一下子說上几十分鐘累著她,于是我們在拍攝了十几分鐘后提議請他父親進演播室來聊一聊。

    父親坐在了婷婷的身邊,婷婷頓時松弛了很多,可能是下意識,二十一年了,從她生來的那一刻起,父親就几乎一分一秒也不曾離開過她。這位瘦小、精干的父親其實也才四十几歲,看上去你也會心酸,不多的頭發梳得很整齊,沙啞的嗓子一聽就知道是因為說了太多太多的話,是因為每一句話都要比普通音量高許多許多。二十一年了,這顆父親的心已經被磨成了鐵石般剛強了,他說,他其實反而特別感謝女兒,是女兒塑造了今天的他。和二十一年前那個他相比,如今的周弘是另一個人了,對于他來說,女兒的聾早就從災難里飛躍出來了,他感謝上蒼給了他一個天使。周弘說他最崇拜的人是女兒,他說得那么堅定,那么自信,那么快樂。

    我問婷婷:“那你最崇拜的人是爸爸嗎?”

    婷婷看了看爸爸,“不是。”

    爸爸特別好奇又特別得意,還特別滿足。

    我當然是特別羨慕,一幅多好的畫面,父女情深,感謝有人把這一瞬間給拍下了。

    婷婷說她最敬佩的人是美國女作家海倫﹒凱勒,婷婷的理想就是做一個那樣的人。婷婷得意地告訴我她已經被世界上最好的聾人大學美國的加勞德特大學錄取了,9月份她就要去美國讀書了,她自己選擇的專業是心理咨詢。不用問這樣的選擇一定是周弘父女用他們不同于一般的生命來做的一項選擇,在他們飽經了生命最脆弱和最堅強,最痛苦和最快樂的兩大極限之后,他們選擇了用一生去擁抱心靈,于是我真正懂得了他們。

    婷婷在北京只待了兩天,我跟組里說要用最好的條件接待他們,多留他們在北京玩几天,但是他們很忙,婷婷手下正在寫著自傳,9月去美國讀書前要交稿,婷婷的爸爸也忙著他的“賞識教育”。他們匆匆地走了,望著他們的離去,聽著他們父女大聲地說笑著,你常常會有錯覺,自己的耳朵聽不到什么了,美好、歡樂、平實,這些常常被我們忽略掉了,我們擁有的因為太容易、太平凡而不珍惜,我們的耳朵都被慣壞了!

    那天錄完節目,我在組里的周記中寫道:人要做比較才會有自知之明,曾經被我們請來的這些普通人,修腳女工、茶館老板、三輪車工人、做服裝的師傅、照顧母嬰的月嫂,一個個其實是多么不普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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