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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加入時間:2003-4-29 17:39:58




應一朋友之邀,寫寫與特殊教育有關的文章。我不是特教人,更不是研究特殊教育的專家學者,只能以聾人的視角,憑著對特殊教育的深情關注,隨心發一些謬論,歡迎大家批評指正。

一、呼喚特教改革——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損他淡淡春山

聾界人士呼吁改革特殊教育的聲音日益高漲,我們深知特殊教育是決定聾人命運的晴雨表,百年大計,教育為本。我們期盼政府部門及社會各界對特殊教育來個“西部大會診,西部大扶貧,西部大開發”。

改革開放前計劃經濟,計劃招生,統一分配,學習好壞一個樣,一樣的工作,一樣的待遇,一樣的命運;改革開放后市場經濟,雙向選擇,優勝劣汰,富貧拉開,同人不同命。從八十年代中期,特教學校開始面臨畢業聾生就業難的困境,沒有專長,多數聾人就業無門,聾人自身素質偏低,自謀生路難以為繼。國內一批又一批聾人生存危機頻頻告急!聾人黑道團伙大量滋生,文化高的聾人充當黑道師爺,與法律擦邊球已自成職業,嚴重擾亂社會穩定。北京殘疾人就業指導服務中心召開就業招聘會,用人單位一反過去對聾人的青睞,光顧肢殘人,冷落聾人。某用人單位負責人回答:“我們需要一身多能的人才,而不是只會賣力的機械人,聾人的素質明顯低于肢殘人。”

北京、山東臨沂、廣州、哈爾濱等聾校教師給我們發短消息大訴其苦:“聾學生怎么這么難教。”山東臨沂一聾校語文教師幾乎每天加班加點,全身投入給學生補課,全力以赴幫學生復習,期末考試,學生賞給教師的卻是半數以上不及格的試卷,試卷中造句、作文聾性語言比比皆是:“我急忙買饅頭插紅方吃”、“在頭上高高興興種樹長大”等等,令語文老師痛心疾首,掩卷垂淚。各地聾校畢業的聾人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因聾性思維、聾性語言無法與人溝通合作,先后被辭退。舉國上下的聾校教師為探索聾教育的良策,紛紛上網尋找答案,面對口語教學的質疑,手語教學的非議,雙語教學的爭議,一片茫然,無從選擇,大家碰在一起,喊出一個共同的聲音:“聾教育的出路在何方?”

初涉聾人網站的特教教師,縱閱聾人字幕工程在民間成功開展帖子,橫讀手語先鋒營在民間順利啟動通告,大呼震驚:“這些都是聾人自己做的嗎?”再瀏覽聾星網論壇里篇篇聾人寫的帖子,無不驚嘆:這真是聾人寫的嗎?他們怎么能寫出那些文字流暢,見解獨特的文章?這些聾人都是聾校畢業的嗎?聾校畢業的聾人出自何方神圣之手?他們成功的教育秘決是什么?特教教師窮追不舍。他們由此看到了特殊教育的希望。

二、離經叛道——踏破鐵鞋覓良方,標新立異叛經道

筆者原北京第一聾校的班主任一破“口語為主”的教學模式,手語口語使用頻率以實際需求靈活調整;二越學校的教學大綱,增加普校授課的難度與深度;三破聾校的教材內容,根據沉重的實際進行調整,加大語法學習力度。她經常將同學們不通順的語句抄在黑板上,讓大家自己互相診斷、講評。試改作文課學生作文,老師講評的模式,將班里優中差三等典型的作文印成篇子,發給每個同學,先由學生批改、講評,然后老師指點、補充、總結。她還創設了每周一節的知識講座課和閱讀課。參加學校會議,她要求學生必須寫會議記錄,然后回班里講評。

筆者中學時代的一位班主任大膽地輕視學校的條條框框。實驗著一節課教兩種教案,既要解決尖子學生吃不飽的問題,又顧及落后學生完成學習任務。我的老師敢對學生議論學校,敢對學生懷疑報紙的宣傳,敢對學生縱論世事,與我們單純狹窄的思想進行碰撞,撞出我們的理性思考。他曾經氣憤地對我們這些學生說:“明知框框內教學不行,大家都在框框內做事,沒人說你不好,還要在框框內評先進。只要你越框實驗,招來滿世界非議,你實驗的結果再好,送你一句評價‘破壞學校紀律,不按規定辦事’,這是什么世道?”

北京第三聾校經驗豐富的語文教師羅智慧與全國特級教師梅芙生搭擋超越聾校教材與教學大綱,面對“口語為主,手語為輔”的教學傳統來個口手主次顛倒,帶出了三屆高質量的聾人畢業生。有名噪海內外的聾人畫家關欣然,畫藝超群,文字飛揚;有在華夏出版社一雜志任美術主編的徐聰,畫文并茂,知識廣博;也有在實力雄厚外企任高級設計師的馮永彤,書畫出眾,才華橫溢……

各地很多聾校老師千里迢迢來北京向這幾位成就非凡的老師討教經驗,均被婉言拒絕。后來得知,離經叛道不是沒有代價的,上述實例均以形成狼狽的兩極分化為代價,尖子學生學得越來越起勁,老師講的越來越深,后進學生越來越跟不上進度。最終既不能蹲班,也不能畢業,只好勸其退學。這是不幸中的有幸,還是有幸中的不幸?

羅智慧老師已調離聾校幾年,現在北京一重點中學任校長,她依舊癡心不改地對自己的學生說:“如果聾校教育改革環境相對好一點,我仍然愿意回聾校任教。”不知她何時才能回到特教校園,聾界人士在在關注,在期盼……

三、雙語教學——千呼萬呼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北京某聾校二年級語文課,一節課只學四個新詞:“哇、蛙、襪、瓦”。該教師在課上一個一個,翻來倒去地糾正聾童發音,整整四十分鐘的課時,小孩子們憑著看口形機械式地跟著老師鸚鵡學舌,沒有時間理解詞意。這謂“口語教學,回歸主流”。2000年,聯合國兒基會項目辦與天津市聾啞學校合作推出“雙語雙文化實驗”項目,一改過去“口語為主,手語為輔”的聾教育傳統,以自然手語作為聾人的第一語言介入聾教育,旨為絕大多數口語學習困難的聾兒探索一條新的、更適合他們的發展途徑,以體現“聾教育的發展要代表全體聾兒的利益”。實驗組的對照數據顯示在聾校以“手語唱主角”明顯優于以“口語唱主角”的教學效果,其教學手段一反“口語為主,手語為輔”的傳統,令參與該項目實驗的一位天津口語教學研究專家痛徹地說:“我幾十年對口語教學所作的研究在此終告失敗……”。2000年5月,北京聾人協會舉辦成年聾人文化補習班,請北京第三聾校教師授課,該教師面對四、五、六十多歲,視力老化的聾人來個聲音哄亮,口形清晰的:“a……o……e……b……”,許多聽課的聾人學員說:這般教學如果能在我們身上實踐出“口語為主,回歸主流”的一絲成功,應該是“千年鐵樹終開花”的奇跡。

“口語為主,手語為輔”是中國剛剛解放時,跟原蘇聯老大哥學來的,一學就是五十年,且不問這種教學模式培養了一大堆遍及全國各地的只會鸚鵡學舌的機械人,充塞著聾性思維,脫離社會常態“另類人”。

2002年8月,聯合國兒基會組織以梅芙生教師為代表的六名特教專家團組赴新疆考察當地聾教育。新疆某聾校教師面對十幾歲才上一、二年級的大孩子,口聲并茂“夫、扶、撫、傅”,不厭其煩地糾正發音,實踐“口語教學”,以期“回歸主流”。考察組成員在講評會上一語驚醒夢中人:“都是fu的口型,請主課老師堵住耳朵,換位看口形區別其四詞”。主課老師目瞪口呆,辯稱:“那可是北京、上海培訓的權威教學模式啊,難道錯了?……”考察組強調在聾人學校,應該提倡以自然手語唱主角的雙語教學模式。2002年9月,蘇州盲聾校慣于“口語為主,手語為輔”教學模式的骨干教師譚京生、方紅一行赴挪威實地考察聾教育,由此對我國的口語教學模式大反其道,開始呼吁學習國外以自然手語唱主角的雙語教學模式。方紅老師大聲呼吁卻遭到了一些同行的反對,其理由:“我教的學生,口語為主,說話水平與健聽人相近,我們的社會畢竟是以健聽人為主體的社會,教育的目的是回歸主流社會。”回歸主流社會的標準是什么?是改造殘疾狀態,回歸健全狀態嗎?我們的口語教學同國外的雙語教學同時在特教學校一并上陣,兩個相互隔離的觀念形態和教育模式,通過合作實驗,試點探索這一形式捏到一起,沖突不可避免。這使我想起改革開放初期的社會主義工人與資本主義老板進入一個工廠,曾經面臨兩重思維,兩重模式,兩重文化的沖突。特教界里“口語為主”和“手語為主”的爭斗好比一場拔河比賽,如果改革一方頂不住另一方的拉力,輕易松手,到頭來不僅原有的陣地難以保住,還會被弄得人仰馬翻。因為,改革一方挑戰的是我國具有五十年歷史的口語教學模式。

面對慘狀滿目卻又充滿希望的特殊教育,政府部門有關人員眾說紛紛,教育部門說:我們不太了解特殊教育;殘聯部門說:現在搞的是校長責任制;聾校校長說:特殊教育是被遺忘的角落。江蘇省蘇州市市長朱永新幫助我們請教育在線的同仁關注特殊教育時說:“特殊教育面臨危機。”他在教育在線特教論壇留下兩句話:“請關注一下特殊教育立法的問題!介紹、建議都行,我們一起努力!”面對特教界的躁動,誰來領導特教界闊步走向明天?

2003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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