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有趣手語廣角鏡--莉娜手語工作坊

文字／Elaine  攝影／Kennedy

當孩子呱呱墜地來到世界，小小的個兒對世上各種事物充滿好奇，細微的動靜亦足以牽動他們的反應；然而對盧啟進（Michael）來說，打雷、重重摔門的聲音，他卻不為所動。「父母疑惑為何我面對如此巨大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因此帶我前往求診，診斷過後發現我先天有極度嚴重的聽覺障礙。」

花盡心血 學一字一語
超過100分貝的聲音，竟然進不到Michael的聽力範圍。當他只是十個月大的嬰兒時，其他孩子還是抓著周邊的物品，搖搖晃晃地撐起整個人兒緩緩站立，Michael卻要帶著耳機，才能聽到似有若無的聲音。

三歲時，Michael接受了人工電子耳的手術，在助聽器的輔助下，終於體會到耳聞聲音的感覺。「聽到聲音，讓我察覺聲音的異同之處，同時亦能把握學習語言的黃金時期──三歲至六歲。但我一除掉助聽器，就連半點聲音也聽不到，即使如炮仗般的巨響亦不能耳聞。」

十九個聲母、五十六個韻母和九個聲調，發音結構複雜的粵語，可說是世界上最難學習的語言之一。要說得一口字正腔圓的粵語，需要明白當中每個字詞的聲母、韻母及聲調的發音；然而同音字、相似的字詞讓發音變得更加繁複，未能全然聽到聲音的Michael，比起一般人更需要花十倍的時間去聽。「很多相似的音讓我難以做出分辨，有時在發音上會產生混淆，這成為我學習說話的一大困難。」

日夜學習 羨慕旁人玩樂
幸運的是，儘管聽障為Michael的生命帶來種種攔阻，上帝給予的眷顧卻沒減少半分，除了讓Michael早在求學時期認識祂以外，最大的禮物就是父母不離不棄的愛，讓Michael得著勇氣和力量跨越重重難關。

「爸爸媽媽很勇敢，平時要處理很大的心理壓力，做決定時也常陷入許多掙扎，需要無比勇氣才能繼續走下去。媽媽更將工作辭去，只為教好我能夠說出每一個字。」在父親朋友的介紹下，Michael接受語言及聽覺訓練中心的指導，讓他能夠掌握當中聽與說的技巧。

Michael早上接受訓練、下午在學校讀書，當其他小孩完成功課後能夠玩樂時，他卻連晚上也不能偷懶。「媽媽會為我預備玩具、水果與日常生活相關的圖片作教材，讓我在完成功課後進行練習。她鼓勵我去形容每一事每一物，讓我有機會多說話。當我不懂怎麼說，或是感到氣餒喪志的時候，爸爸就會從旁鼓勵。從他們身上，我學到堅毅走下去的信心。」

而且，聽障亦會為Michael引來異樣的眼光，尤其是同輩孩子的童言無忌最教他難受。「以前的助聽器需要揹著一個小小的盒子，總是很醒目，經常被人取笑。幸好現在科技進步，只需將助聽器戴在耳邊便可以。」

此外，老師在教學時總會按情況而使用麥克風，這對Michael來說，卻不易聆聽到老師的教學。「我的學習需要三樣事物：老師的口型、白板的筆記與書本。因此我自小就培養了預習的習慣，那時就只需兼顧看口型和筆記，較快吸收知識。」

打進世界球場發揮實力
但最教Michael難受的不是他人的目光，而是無法隨心所欲參加有興趣的活動。看著同齡孩子在球場上暢快玩樂，只能抱著羨慕的眼光在旁觀看。看著課外活動表格裏的多種球類活動，足球、橄欖球的選項讓Michael躍躍欲試，但他心裏相當明白，他只有望洋興嘆的份兒，即使填好表格，亦不得母親的首肯。

「電子耳的手術放了連接器在我的腦部與神經線之間，如果頭部遭受撞擊，不但可能要重新做手術，更可能帶來更多複雜的問題。所以我做完手術後，要時刻避免頭部受撞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Michael只能參加個人性質的運動，最後選了羽毛球，這個抉擇讓他後來能站立在世界的注視下。

原本只是羽毛球校隊的成員，Michael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參加了香港聾人錦標賽。雖然他在賽事中並沒有取得獎項，但教練發掘其天份，最後他進入了香港聽障羽毛球隊，開始接受訓練及參加同類型的賽事，更帶領他躍升到世界級的舞台。

「2013年我參與了為聽障人士而設的聽障奧運，為了公平，選手不能配戴助聽器來進行競技，我遠赴保加利亞參與比賽，首次接觸那麼大的環境，讓我頭腦一片空白，技術與實力不能發揮得好，然而這讓我感受到，即使面對芸芸世界級的選手，自己依然有信心繼續在羽毛球上努力追求。」翌年，他在亞太羽毛球錦標賽把整個過程全然交託給上帝，最後奪得了亞洲區第五名。

盧啟進在聽覺障礙下，從學習羽球得到成就感，並成功打進世界球場；一邊學習人生之道，一邊看到上帝賜福。

球未觸地 就還能打回去
在球場上成功的背後，與說話一樣，Michael需要付上更多的努力。靠著聆聽球拍與球撞擊的聲音，判斷對手的動作，這就是Michael學習的要訣。「如殺球的聲音會有『啪』的一聲，我就能以相應的聲音向對手做出反應。然而參與比賽並不能戴助聽器，與聲音完全隔絕，連炮仗的聲音也聽不到，又如何聽到於我而言聲如蚊蠅的『啪』的聲音呢？因為聽不到的關係，所以在每次對手發球或有所動靜之時，我都要事先假設及估計對方的發球路向、方式。」可喜的是Michael勤能補拙，能夠逐一克服難關。

「只要球還未觸地，就有打回去的機會，打回去則能將被動化為主動，人生也就是要這樣。」教練授予Michael的處世之道，讓Michael學會堅持下去，他認為這也是上帝給予自己的功課。「因為我是一個輕易言棄的人，我覺得這是上帝安排的路，讓我得著堅持的心，以免錯過生命裏許多美好事物。」為著讓自己能夠克服重重難關，Michael花更多時間鑽研自己的球技，當體育館燈滅才結束練習。

羽毛球啟發Michael如何面對人生，亦教他從挑戰中領受上帝美好的心意。天生的障礙叫他一出生就注定比其他人面對更多的困難，但是他卻從不解、埋怨，到如今體會上帝的恩典。

「人生總會面對好幾次艱難的時期，當成功度過後，就會發現自己走在正確的路上。小時候總要花很長的時間練習說話，即使玩耍都要將心裏所想的表達出來，過程雖然辛苦，但換來的是現在可以與人聊天、作匯報，之前更擔任口語大使，向食物及衛生局局長高永文推廣口語。」

人生重重挫敗，沒有擊倒Michael的信心，反而讓他更安然面對逆境。而種種經歷，也讓Michael找到人生的方向，希望將來成為一個服事青少年的社工。在此之前，其實他也曾繞過遠路。

繞過遠路 從護士成為社工
升大學前，有兩個截然不同的路線等著Michael去選擇──成為護士或社工。這讓Michael思慮良久，最後決定選了護理系。「當考護士資格時，雖然我的學業成績與實習全都合格，可是作為聽障人士的我，卻涉及醫院的責任問題。如果有人在我身後叫救命我聽不見，就會白白錯失了病人的救援時間，而讓對方有生命危險。」這讓Michael一下子回到原點，最後在老師的鼓勵下，重新起步，成為社工。

「老師跟我說，我說話時能帶給人鼓勵，容易體察對方的心思，這是我以前不自覺擁有的優點，現在才發現自己在他人眼中具有價值。」Michael希望以自身經歷鼓勵青少年，助他們發掘自己的優點，讓他們找出屬於自己最獨特的路。

「繞了遠路，心裏不免對上帝產生質疑，為何要安排自己繞了一個大圈才讀社工？但如今回想，祂是為了告訴我，有些事情不會如我預期，只要用心聽著上帝的旨意。」多走了一點路看似吃虧，其中卻有更美好的風景、更美的收穫。

「護理的技巧終身受用，也能夠應用於將來帶領青少年進行體驗式學習。上帝的愛總是給我剛剛好，我也希望能像耶穌一樣，作為僕人，懷著謙卑的心服事有需要的人。」逆境就如人生中的砂石，總讓我們走路的時候顛簸不已，然而一高一低的起伏，讓人看到更美的風景，熬過苦，就會從經歷灌溉出成長的果實。

Michael現正就讀宏恩基督教學院社會工作學士學位課程一年級，早前獲政府頒授才藝發展獎學金，他視之為提升自己的好機會。「我深信每個人都有他的潛能，機會來的時候，就是表現個人潛能的時候，同時亦是提昇不足的好時機。」堅持與樂觀，是上帝給予Michael最大的禮物，讓他即使時刻受困難束縛，仍坦然面對。

「雖然我現在說話時口音有點怪，給人好像從外國回來的感覺，但我會坦白告訴其他人，我是因為聽不到聲音，以至說話的發音不標準。但是聾並不等於啞，聽不到不代表不能說話，其實更可以高歌，每個聽障人士都可以有獨特的人生。」

Michael咬緊牙關，仰賴上帝的帶領與父母的同行，讓他跨越峽谷，看到人生最美的風景。「我不會因自己聽障而自卑，相反我可以驕傲地告訴他人，我是聽障人士。」（香港影音使團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