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教老師當選,因殘疾人越來越受社會重視
新京報:當選十七大代表後,有什麼感受?
周曄:覺得是一件特別光榮的事情。是光榮,更是責任。我作為北京市東城區唯一的代表,作為特殊教育老師,當選之後,更加感覺到責任重大。
新京報:之前有沒有想到自己會當選?
周曄:我覺得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之所以會覺得可能性比較大,是因為作為特殊教育老師身後的群體───殘疾人這個備受關注的弱勢群體,而且現在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從這一點上,我覺得我可能會當選。
新京報:你感覺到身後的群體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
周曄:對。單從我們學校看就很明顯。前兩天,北京市體委給我們送來了30萬,幫助我們建立殘疾兒童金帆藝術團。原來只有正常兒童有金帆藝術團,現在各級機構希望做到正常孩子有什麼,殘疾孩子就有什麼。我覺得這就是社會的進步。而且,現在普通學校的老師開始向從事特殊教育的老師學習,開始意識到特殊教育的老師有很多值得學習的教學方法。
我記得2004年國慶的時候,在中山公園,胡錦濤總書記和我們學校的學生聊天。我們學校一個有耳疾的孩子,不需要任何手勢對胡錦濤總書記的問題做了回答。總書記非常高興,對那個孩子說一定要堅持下去。那時侯能深切的感受到領導人對殘疾兒童的關愛。
此外,以前沒有殘疾人保障法,沒有殘疾人保障基金,現在都有了。對殘疾兒童的照顧從制度層面上也越來越具體。
不被理解很難受,曾打算放棄特教當模特
新京報:你是1983年開始從事這一行的,剛到學校時的情景還有印象嗎?
周曄:那時候學校很破,是一個四合院的平房。整個學校只有100多人。當時對特殊教育沒有任何認識。就覺得要教的學生都是有缺陷的孩子。先聽了兩周課,手語學了一個大概,就硬著頭皮去教學生。
新京報:第一堂課效果怎麼樣?
周曄:別提了。現在想來,那根本就不是課。和學生完全沒有交流,我說的話學生聽不見,手語又非常僵硬,沒有任何章法。你要知道,手語也是一種語言,也是要有停頓的。學生比劃的我也看不懂。就這樣我硬撐了一節課。
新京報:當時有放棄的念頭嗎?
周曄:說實話,確實有。那段時間u縝n長城飯店招模特。我各方麵條件都符合,就報了名還真的被招上了。雖然對模特那個行業不懂,但是也知道是挺光鮮的,就動心了。
新京報:為什麼沒去呢?
周曄:一個是我父親不同意。他是搞教育的,覺得特殊教育這個行業肯定會有大的發展。他不希望我去當模特,接受不了。另外一個就是我的那些學生,他們讓我很感動。我教他們沒多長時間,我病了沒去上課。學生們就一路摸到了我家裡來看我。要知道他們是聾啞人,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而且對於這些孩子來說,他們對老師的感情和一般孩子不一樣。他們和老師更貼近,因為老師懂他們的話和心理,有很多事情uL們只能和老師說。他們對老師的感情特別簡單、純潔。
新京報:做特殊教育老師,會遇到一些很不爽的人和事嗎?
周曄:當然會。我記得,剛當老師的時候,帶著孩子們出去郊遊,會有人圍觀。因為老師和孩子們說話的時候,一般是一邊打手勢,一邊說話。在很嘈雜的地方,我們說話的聲音會被淹沒。圍觀的人就會說,『哎呦,這老師是個啞巴』。聽了之後我挺受刺激的,就故意大聲和學生說話。結果圍觀的人聽了之後又說,『原來是個正常人,正常人怎麼幹這個,真可惜。』
新京報:很多人不理解,是吧?
周曄:是啊。所以,我特別難受。在他們看來只有素質不行的人才會教這些孩子。我當時就咽不下這口氣。我心氣兒高,我偏要做好,告訴這些瞧不起我們做特殊教育的人。讓他們知道,從事特殊教育的人都是優秀的。
新京報:現在的情況要好很多了吧?
周曄:那是的。我覺得這麼多年下來,証明了一點,從事特殊教育的老師讓他去做普通教育,絕對沒問題。但是從事普通教育的人讓他轉行做特殊教育,就不見得能行。
工作壓力很大,學生教會自己如何做老師
新京報:你在做政協委員的時候提過特殊教育老師的待遇問題,你們現在的待遇怎麼樣?
周曄:現在特教老師的待遇確實不高。我從事特教工作24年,我的補貼是每月304塊。從事特教10年的一個老師,每月補貼只有160塊。
新京報:幹了這麼多年,你怎麼看待特教這個行業?
周曄:特殊教育老師面對的心理和精神壓力同普通老師是不一樣的。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個個體化的學生,每個人的殘障程度都不一樣。而且,特教老師沒有值得炫耀的桃李回報。我們看不到一個孩子從稚嫩的兒童成為國家的理想人才。殘障的兒童有時行為異常,有一些不受意志控制的攻擊性行為。我們有的學校老師就被抓傷過,只能默默忍耐。很多孩子發聲不正常,長期在孩子們語音噪音的侵襲下,老師處於一種焦躁狀態。
新京報:你有過這樣的狀態嗎?
周曄:當然會有。教孩子一個簡單的字母發音,有時需要一周甚至一個月,有的可能一輩子都發不出來。孩子們因為自己生理基礎的原因,他們沒有辦法。但是付出那麼多努力,還是會有情緒。為了讓孩子們學會一個字母,我們只能調動一切方法和手段。發不出『a』這個音,我們就讓孩子一隻手摸著我的胸口,一隻手摸著自己的胸口,通過觸覺來感知。看著我的口型,再用小鏡子來看自己的口型。『h』這個音,孩子們總是出不來氣流,我就讓他們去操場上跑步,跑得呼呼喘氣,讓他們知道什麼是氣流。
新京報:你是怎麼來克服這種情緒的?
周曄:我一直覺得是我的學生教會了我如何做事。我有一個學生,學『G』這個音,快一個月了也學不會。後來我自己都放棄了,我覺得她一輩子也學不會了。結果這個孩子還是每天一有空就拿著G的卡片來找我。我問她你怎麼還來,她就眨眨眼睛,眼睛里那份渴望讓人覺得特別心疼。後來,她終於學會了。那天,她的哥哥和爺爺來接她。她站在哥哥面前生硬的叫了一聲『哥哥』。當時,祖孫三人抱頭痛哭。那一刻,我真正了解了作為一個特教老師的責任。
新京報:聽說yA也是電視台新聞節目的手語主持人?
周曄:對,每周都會有半個小時,這是為了推廣中國手語。作一個手語主持人,讓我特別高興的是我可以為有聽力障礙者做的不僅僅局限于學校了,面向了更大的群體。
新京報:手語主持是不是也表明整個社會對殘疾人士的尊重?
周曄:對,這是新聞媒體對殘疾人的尊重。這些年盲道也好,殘疾人通道也好,各種措施都在做。但是現在還是有很多的殘疾人不敢出門,也不願出門。為什麼?因為他們擔心受到傷害,受到障礙,這些還需要完善。
認為政府應為智障兒童家庭承擔更多責任
新京報:有沒有想過十七大上提一些關於殘疾人的建議?
周曄:會有。其中之一,就是智障孩子的就業問題,重度智障人的養老問題。我認為,應該拿出有效的資金、團體的捐贈,建立更多的福利工廠,讓輕度和中度的智障人士能從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重度智障人應該有福利的托老所。殘疾不是他們的責任。中國有智障的孩子,家庭就面臨著巨大的包袱,我覺得政府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
新京報:就業的問題現在是個熱點,能談得更具體一些嗎?
周曄:目前,殘疾人就業很不樂觀。比如,盲人除了按摩,還能找到其他什麼樣的工作?我覺得,現在殘疾人就業方面,政府應該想更多的辦法。能讓殘疾人找到他作為一個人的價值,能感受到政府所給予他們的做人的尊嚴。我曾經配合公安機關給一些聾人的盜竊團伙做過手語翻譯。每次看到這些聾啞人,心裡很難受,如果給他們更多的就業機會,他們不會走上這條路。
新京報:作為北京市東城區的唯一代表,關於北京發展和建設,你會提些建議嗎?
周曄:我一直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但還沒有考慮清楚。你說u_京的特色在哪裡?北京的感覺在哪裡?北京的文化是多少輩子的北京人沉澱下來的,現在的人能不能真正的融入北京文化?我想只有先讓北京人能夠享受北京城,北京文化才能一直延續下去。所以,我會提一些關於這方面的建議。
本版採寫 本報記者 張寒
本版攝影 本報記者 袁烽
(本系列報導網路合作伙伴:新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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