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帥在庭審中用手語辯護

  從手語翻譯到手語律師 因一個視頻“走紅” 微信“涌入”上萬名好友

  手語律師唐帥“走紅”前後

  因為一個“無聲世界代言人”的宣傳視頻,被稱為國內唯一手語律師的唐帥,在聾啞人群體中一夜之間走紅。精通手語的唐帥是重慶大渡口區鼎聖律師事務所的一名執業律師。幾年來,他一直致力于為聾啞人群體進行法律訴訟和維權。

  唐帥告訴北京青年報記者,最近全國各地的聾啞人,很快加滿了他的微信好友,“兩個微信,共1萬個好友,全部達到上限”。蜂擁而來的,是關于勞動爭議、夫妻關係等形形色色的法律咨詢。印象最深的,是有聾啞人問他:法官、檢察官和律師有什麼區別?這讓唐帥意識到,很多聾啞人對法律常識的了解十分匱乏,也讓他覺得,要幫助聾啞人更好地參與社會生活,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唐帥的父母都是聾啞人,從小就接觸手語的他也更能理解聾啞人的所思所想。盡管父母當初希望他回歸健全人的生活,但機緣巧合之下,他還是成了一名手語律師。從業以來,唐帥感覺到,聾啞人學校使用的普通話手語和日常使用的自然手語,兩者區別很大,導致在一些訴訟案件中,因為翻譯“不暢”,聾啞人的訴訟權利和義務得不到應有的保障。唐帥希望組織成立手語翻譯協會,培養自然手語翻譯人才,改善這一現狀。

  微信“涌入”上萬好友

  北青報:有人説你是國內唯一一名手語律師。

  唐帥:可能其他地方也有律師在做同樣的事,但沒有被報道或是關注到,我也不敢自稱是唯一。不過,外界的很多評價讓我感覺到,手語律師在行業裏確實是比較稀缺的。

  宣傳視頻火了之後,我也不知道他們(聾啞人)是怎麼知道我的聯係方式,兩個微信的1萬名好友上限,都加滿了。在這之後,他們還把我拉進各種微信群,我現在有200多個聾啞人朋友建立的微信群,他們會向我咨詢各種各樣的法律問題。

  北青報:你剛才説手語律師稀缺,不過在有手語翻譯的情況下,手語律師還有存在的必要性嗎?

  唐帥:這要回到和聾啞人溝通的問題上。我們常説的手語,其實可以區分為:殘聯推廣的普通話手語,以及殘疾人在生活中自發形成的自然手語。打個比方,類似我們説的普通話和廣東話,兩者之間的區別很大。對同一個詞的表述,可能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手勢。

  聾啞人因為受教育程度普遍較低,大多使用自然手語。但在涉及聾啞人的訴訟案件中,聘請的手語翻譯往往是正規聾啞學校的老師,用的是普通話手語。所以,手語翻譯和當事人之間,無法達到嚴格意義上的無障礙溝通,經常出現“雞同鴨講”的情況。

  另外,法律上有很多專有名詞,需要具備法律知識的人向聾啞犯罪嫌疑人解釋。很多使用普通話手語的翻譯人員,不是學法律出身,不具備這方面的能力。這樣,聾啞人的訴訟權利和義務,有可能無法得到很好的保障。

  “翻譯不能成為裁判者”

  北青報:遇到過因為手語翻譯溝通不暢而影響案件的例子嗎?

  唐帥:我經常會講到一個案例。當時我還沒有進入律師這一行,在做手語翻譯。有一次,一個老奶奶找到我,説她女兒因為涉嫌偷盜手機被捕,但她女兒説自己沒有偷。我調取了審訊錄像之後,發現手語可能“不通”:他們聘請的手語翻譯根本沒有把當事人的原意反映出來。女孩一直表達的意思是“沒有偷”,但經過手語翻譯後,變成了“我偷了一部金色的蘋果手機”。

  唐帥在庭審中

  這件事給我觸動很大,也是促使我轉向律師行業的一個契機。手語翻譯代替的是聾啞人的“嘴”,他們是內容的傳達者和輸入者,但很難保證他們不會誤讀當事人的意思。所以後來我做律師,也是希望發揮這個職業的作用,努力成為防止冤假錯案的一道重要防線。

  北青報:代理普通案件和聾啞人訴訟案件,有什麼區別?

  唐帥:如果我的當事人是聾啞人,可能我們之間的溝通成本,是和普通人溝通的兩三倍。自然手語是相對比較粗糙的,但法律上有很多名詞,字面上只相差一點點,卻對案件的定性、判刑等影響巨大。比如,故意傷害和故意殺人,搶劫和搶奪。

  為了讓他們能夠明白,我要花時間把名詞裏包含的犯罪構成要素,一個一個向他們解釋清楚,讓他們在這個基礎上對法律名詞進行理解。如果遇到連自然手語都不熟悉的聾啞人,耗費的時間會更多。要花大量時間,用一個故事或者一段場景,甚至結合很多肢體語言,讓他們去理解法律名詞,讓他們去還原案件的發生過程。

  出生于重慶聾啞人家庭

  北青報:聽説你還做了很多普法的視頻。

  唐帥:像我前面提到的,在接觸過程中,我發現很多聾啞人法律意識淡薄,他們意識不到風險,就會走上歧途。所以我們在做一些基本的普法工作,把要講的內容拍成視頻,既有旁白、字幕,也配有自然手語的手勢。

  而且為了方便他們接受、理解,我們會把一個名詞盡量用簡單的故事講出來。比如,講龐氏騙局,就用大灰狼讓小白兔交胡蘿卜作比喻。大灰狼謊稱有一項收益巨大的投資,用後來的兔子交出來的胡蘿卜,作為前面參與的兔子的“回報”,“拆東墻補西墻”,等到吸納到足夠的胡蘿卜之後,大灰狼“卷款潛逃”,留下損失巨大的兔子群體。

  北青報:這些經驗你是從什麼地方獲取的?

  唐帥:可能和我出生于聾啞人家庭有關。我的父母都是聾啞人,加上我父母所在的工廠有很多聾啞職工,我跟著他們學會了很多自然手語。後來,我經常往人多的景區跑,看到各地來的聾啞人,我就跟他們用手語交流,嘗試著去理解他們的手勢。

  2006年,我拿到了手語翻譯資格證;2012年,通過了司法考試。在成為律師之前,我就是一名手語翻譯,可能是因為這些經驗,讓我知道聾啞人在想什麼,什麼樣的方式他們更容易接受。

  北青報:看到你的工作,家人應該很欣慰吧?

  唐帥:父母都是望子成龍的,我很小的時候,他們不太希望我去專門學手語,希望我回歸健全人的生活。各種機緣巧合,最終我還是做了手語律師。對我的家人來説,律師給他們的感覺是有風險的職業。但是我父母很少接觸到媒體報道,所以也不是很了解我現在做的工作,對他們我就“報喜不報憂”,讓他們生活得簡單點,不用為我擔心。

  希望建立手語翻譯協會

  北青報:現在微信都被“爆”了,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的吧?

  唐帥:去年,我的事務所裏招聘了5名高校畢業的聾啞大學生。他們學習法律知識,然後用手語,包括普通手語和自然手語,通過視頻交流,給很多聾啞人解釋法律問題。這比讓律師學習手語實際得多。我也從自己的工作實踐中去總結,覺得可以建立一個獨立的手語翻譯協會。

  手語翻譯協會也應該吸納這樣會使用自然手語的翻譯人才,再對他們進行法律、醫學、計算機等專業的培訓,包括專業術語的學習和解讀,讓他們傳達給有需求的聾啞人群體。而且,這樣的翻譯人才,可以一定程度上改善司法部門現在面臨的自然手語翻譯短缺、普通話手語和自然手語翻譯有“隔閡”的問題。同時,也希望手語翻譯協會能幫助制定手語翻譯行業的標準和規范。

  北青報:這方面工作有進展嗎?

  唐帥:我在重慶市兩會上提了建議,相關部門也給了積極的反饋。我覺得,起碼在重慶地區,可以先成立起手語翻譯協會,然後再逐步推向全國。我們國家有超過2000萬的聾啞人,我希望能夠幫助他們更好地參與到社會生活中,不能因為“語言”的障礙,讓他們失去這樣的機會。

  文/本報記者 張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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