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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掃帚書寫廣州情緣

 
 
  “廣州好人”段富嬌羊城晚報記者周巍攝

  文/羊城晚報記者 黃麗娜

  這是一座城市,與一個普通外來工的故事。 

  段富嬌,湖南人,2005年隨丈夫來廣州打工,落腳於黃埔區南崗街沙步村。因為從小聾啞,她沒受過正規的教育,大字都不識幾個,卻憑著一雙勤勞的手、一顆善良的心、一張總是笑呵呵的臉孔,在廣州堅韌地生活了下來。

  在廣州,夫妻二人每月的收入5500元,全部花銷只有1500元;在湖南老家,還有一個老母親、一個未婚的哥哥、一個在讀書的兒子等著他們養活,還有新房子等著他們起。他們說,我們沒有什麼夢想,這個城市買不起房,也留不下來,等乾不動了早晚是要回去的。

  但在還能幹得動的時候,段富嬌拼命為這座城市做著自己的貢獻,這座城市也以一個個榮譽回報著她的付出——2013年10月,段富嬌獲評廣州市“優秀城市美容師”;2013年12月,她當選“廣州好人”。

 

  1

  無法觸及的世界

  每天凌晨3點多,段富嬌就起床了。即便是對清潔工這個崗位,這個時間也太早了。

  她工作的單位離家並不太遠,沒人說得清她為什麼天天都起這麼早。最可能的一種猜測是,因為耳聾聽不到聲音,當然也包括鬧鐘聲,她害怕自己上班會遲到。

  這就是段富嬌的世界,一個無法與外界順暢溝通的世界。

  出生的時候,段富嬌是個健康的孩子。一次在跟哥哥玩耍時,她不小心從樹上摔了下來。在吃了幾片紅黴素後,段富嬌開始失去了聽覺,她因此成了聾啞人。她的家在湖南一個貧困山區,她沒有辦法接受正規教育,既不認識字,也不會手語,與人交流——無論是表達自己,還是理解別人,都只能通過簡單的肢體語言。

  隨著年齡漸長,關於她的很多事,她的想法、她的理由、她的心情,一旦超越了簡單的肢體語言可以表達的範圍,就會變得不為人知。人們只能看她做了些什麼,然後找一個最可能的猜測。

  2005年10月,段富嬌進入廣州市藍崗清潔服務有限公司,成為了一名清潔工。從那時開始,她就因為不為人知的理由,堅持每天凌晨3點多起床,做好簡單的早飯、中午,在凌晨4點多就到達崗位。公司規定,上班時間為每天早上6點到11點、下午2點到5點,每週固定休息一天。工友說,段富嬌從來都是第一個到崗的,從不遲到、早退,從不請假。

 

  2

  新來的特殊員工

  聾啞人段富嬌,是如何成為一名城中村的清潔工的?公司項目經理梁志軍說:“我可不敢做這個主,是老闆定的。”

  2005年10月,負責南崗街沙步社區保洁工作的藍崗清潔服務有限公司,貼出告示招聘清潔工。段富嬌的丈夫何礼才看到後帶著她來面試。“她運氣很好,面試那天我們老闆也在。如果只有我在,是不敢決定用她的。但是老闆聽了她的情況後說,如果連我們也不用她,她估計就真的找不到工作了,讓她試一下吧。”就這樣,段富嬌在廣州找到了第一份正式工作。這之前,隨丈夫來廣州不久的她,只能以撿廢品、在餐館幫人洗碗為生。

  “她那天穿了一件紅衣服,有點緊張,但是臉上一直在笑。”因為知道段富嬌是聾啞人,班長謝玉華對個頭不到1米5的段富嬌印象特別深刻,“她聽不見,也不會說話,嘴裡只會咿咿呀呀,我一看就在心裡想,她會怎麼幹活呢?”

  謝玉華先讓段富嬌拿著大掃帚掃了一遍地,發現她還挺細緻,但是姿勢什麼的全不對。於是謝玉華就手把手地教她,從掃地、裝車、拖車、卸車,她做一遍,段富嬌就照著做一遍。“我發現她還挺靈活,什麼東西基本教一遍就會,我就開始放心了。”

  對這個“特殊”的新人,公司也沒辦法給予什麼太特殊的照顧,只是在劃分清潔工段時,有意把她分到了內街內巷。“她聽不到聲音,如果清掃路面的話,過往車輛很多,很容易發生危險。所以分配了7條沙步村的內街內巷給她,有長有短,路窄但是人少、車少。”

  就這樣,在跟班長謝玉華學習了兩個月後,段富嬌開始在自己的工段上崗了。    

  工友說,段富嬌很勤快。按公司規定,每天8點半前,要完成自己工段內的第一遍初掃。剩下的時間,主要就是不斷地保洁,清掃掉新產生的垃圾。保洁沒有硬性規定,勤快的可以把自己的工段掃個十來二十遍,懶的可能只掃幾遍。段富嬌就是勤快的,“她的工段裡,哪怕有一點垃圾她都要撿起來。”

 

  3

  微笑也是誤會

  就像任何工作一樣,想要幹得好,勤奮是基礎,但光有勤奮是遠遠不夠的。看上去簡簡單單的“掃大街”,也是一樣。

  南崗街沙步社區是一條城中村,段富嬌那7條內街內巷就是典型的城中村“握手樓”製造出的小巷,逼仄、陰暗、潮濕,到處是​​衛生死角。有什麼苦?段富嬌用手比劃著自己時常遭遇的各種委屈:你在下面掃,樓上的人隨手就把吃剩的垃圾往下丟;盒飯啊、瓜子啊,有時候還會打到頭;到處貼著小廣告,使勁擦、拼命撕都弄不干淨;還有人往半空中密布的電線上掛小廣告牌,要拿棍子往下打,打不下來時只能搬梯子去揭,很高也很嚇人… …

  還有就是各種不理解和投訴。因為段富嬌聽不到,最初工作的幾個月,關於她的投訴特別多。有村民出門丟垃圾,看到段富嬌拖著垃圾車剛走過,使勁在後面喊,她就是不理;有村民在門口逢初一、十五拜神,對村俗民約完全不懂的段富嬌,直接把祭品、紅紙全掃走了。她不會說話,在陌生人面前她從來無法解釋、辯護,只能一直微笑,可有時這微笑也是誤會……

  九年過去了,街坊、村民們也知道她的情況了;她也總是隨身帶一個筆記本,用認識不多的漢字加上肢體語言,努力與人溝通交流。就這樣,關於段富嬌的誤會和投訴也就沒有了。

  工友說,“掃大街”什麼事都會碰上。2012年夏天,段富嬌在社區的牌坊下看到一個老人暈倒在地,很多人圍觀卻沒人敢上前,只有她上前扶起了老人;2013年春節前,段富嬌撿到了一個文件袋,裡面有現金1.5萬元、銀行卡6張,還有一個身份證,她苦等3個小時後,終於物歸原主。

  “她就是這麼一個人,熱心、不計較、愛幫助人,雖然聽不到也說不出,但真是一個好人。她的工段上有個老人,有一次她看老太太一個人買菜提不動,她就幫著提回了家,後來她經常幫老太太打掃衛生、洗衣服。對同事也是一樣。” 

 

  4

  牆上的照片

  段富嬌和丈夫何礼才租住在沙步社區一個出租屋的三樓,怎麼看這裡都像是加建出來的天台房。一室一廳,房租加上水電,每月400元。

  雖然已在這間小小的出租屋裡住了九年,但這兒卻不是一個家。客廳裡只有一個小書桌,書桌上有台小電視;一張平板床、一個坐板會活動的三人長座椅。屋裡沒有家人的合照、沒有裝飾,一張掛在客廳牆上的“廣州市領導接見2013年度優秀城市美容師合影留念”顯得特別醒目。

  照片裡的段富嬌,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間,看上去那麼嬌小。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去到中山紀念堂、唯一一次見級別那麼高的領導。

  何礼才在沙步社區做保安,兩個人的生活、工作全都在這個不大的城中村里。但遠隔千里的湖南老家,才是他們全部的牽掛。家裡還有老母親,還有孤身一人的哥哥,還有一個正在讀書、14歲的兒子。說到兒子,段富嬌第一次歡暢地笑了,她比劃著手勢“說”:“他比我高這麼多!還有40多天就可以過來了。”

  段富嬌的兒子在老家跟著何礼才的哥哥一起生活,這兩年長大了些,才敢讓他來廣州過暑假。“我們每年回去一次,可自從來到廣州,我們就沒在家過過一個春節。不敢在春節回,人太多,萬一走散了,她是聾啞人,會找不到。所以都是五六月回去。我回去的次數多,她回去的少。”何礼才說,為了多賺點錢,他們基本不請假,都是利用假期匆匆回去個五六天。

  因為父母不在身邊,沒人管,兒子的成績很一般,這讓何礼才有點著急,“我們沒什麼理想願望,就想好好乾活,攢錢,把家裡的房子起了,供孩子讀書。他能讀就讓他一直讀下去,不行,就也出來打工吧。廣州不是我們的家,這裡房子太貴,留不下。再乾幾年,等我們都乾不動了,還是要回去的。”說這些的時候,段富嬌一直坐在何礼才身邊,安靜地微笑著。

  工友說,段富嬌特別喜歡小孩兒,在等待轉運垃圾的大清潔車時,很多小孩兒喜歡跟她一起玩兒,那時候的她會笑得特別開心。

黃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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