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討厭下雨天。尤其是夜晚。
滴滴答答的雨聲應該是很好入睡的催眠樂,但該死的,她窗戶正下方偏偏有一個鐵皮的破房子,一遇到從天而降的水滴,唏哩嘩啦變成霹哩啪啦!
除非她忽然失聰否則很難睡著。
因為壓力而連續失眠兩天後的晚上,雷電交加,窗外像被擴音器放大的雨聲已經讓她快要瘋狂,何況再加上閃電...
她裹著棉被在床上不斷翻來覆去,終於,她生氣的跳起來大叫。
「啊~~~~~~~~~~~~~~~~~~」
尾音還沒結束,住在隔壁的鄰居「刷」一下把窗戶打開,大駡起來:
「靠!你睡不著不會去找男人,鬼叫鬼叫什麼,小心我把妳抓出來強姦!」
雖然隔壁的看不見她,不過她依然嚇得縮到牆角。
哼!那個男人長得一副流氓樣,早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善類,她心想。
怎麼辦?睡不著又不能叫。
她拿起電話打給同事。「喂,小鈴啊,我是小玉,你在睡覺嗎?」
「小玉!?什麼事,現在半夜兩點不睡覺能幹什麼?」電話那頭傳來小鈴快要死掉的聲音。
「也對厚,沒...沒事啦,我睡不著耶,怎麼辦?」小玉可憐兮兮的問道。
「劉小玉,限你三秒內給我掛掉,不然到公司你就玩完了!」小鈴的聲音忽然洪亮起來。
卡!小玉在一秒內就迅速的掛斷。
然後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朋友,現在居然棄她於不顧。
她像動物園那些患了精神病的熊貓一樣,在房間繞來繞去,然後繞到客廳,打開電視。
半夜兩點一定沒有什麼節目,給鬼看的靈異節目在十二點也播完了。
半夜居然有電影台,不過都很難看。音樂台都在撥不會紅的歌。
她不斷的轉台,轉轉轉......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五十九。
五十九台有一個奇怪的男生,長得很像漫畫裡面的小瓜呆,年紀應該才二十初,居然在主持星座命理節目,旁邊有一個特別來賓,螢幕下方還打著「開放現場Call in 中」。
小瓜呆主持人手下壓著一本應該是星座的書,從魔羯座講到雙魚座,血型從AB型講到非A非B型,一個輪迴過後,他看看時間,清清喉嚨,看向右手邊的特別來賓。
特別來賓是一個超過四十歲歐巴桑,她問了幾個很無聊的問題,讓節目繼續進行下去。
應該是預錄起來播放的吧,反正沒事幹,小玉拿起無線電話就按了螢幕那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兩聲,居然有人接,她抬頭看看電視,主持人居然拿起電話,喂了一聲。
半夜兩點多的節目,居然有人打進來,年輕的主持人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接起電話。
「這位觀眾朋友,請問你有什麼問題需要我們幫你解答呢?」主持人對著鏡頭努力笑著。
「哈哈...真的在講話耶。」小玉的聲音清清楚楚的透過電視機傳出來,她更興奮了。
「啊?對啊,我們...我們是現場直播。」主持人一緊張,說話變得結結巴巴,視線也自鏡頭移開。
歐巴桑特別來賓有點擔心的看著他,又不忘對著鏡頭微笑,至少現在還有一個觀眾。
「喂,你怎麼會主持命理節目呢?我覺得你長得不錯耶,要不要考慮轉行當演員啊?」小玉走到冰箱處,拿出一瓶台灣啤酒,「啵!」的一聲打開瓶蓋,灌了一口啤酒,遠遠的看著電視。
「其實呢,我本身對命理很有興趣,打算做為一生的職業,會在這裡也都是緣份。」主持人說。
「唉,你年紀輕輕的,不要學電視台這些屁話,我問正經的。」小玉已經窩回客廳的沙發上,將電視聲音轉小。
「啊...正經...我真的...真的有興趣啊,然後朋友叫我過來主持...」主持人。
「哼,什麼朋友要你來主持半夜兩點的節目,勸你跟他絕交了吧!」小玉。
主持人呆在現場無法反應,求救的眼神穿過攝影機,看著副控室裡的導播。
導播坐在椅子上睡死,口水一路延著脖子流到胸前,看樣子暫時是不會醒了。
小玉見主持人不回答,她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下去:
「跟你說呀,星座這種東西,就算你講得亂七八糟,信者恆信,不信的人還是不信,所以真的不需要看太多書,你說對不對?」
主持人點點頭。
「所以,說到底還是誰唬人的功力強,誰就厲害,是不是?」
主持人又點點頭。
「可是你又說要以這種騙人的東西為一生的職業,你良心真的過得去嗎?」
主持人搖搖頭。
一旁的特別來賓臉色鐵青,卻又插不上話,她開始東張西望,希望現場哪個人能不小心把電話線拔掉。
「這個東西以前我也玩,而且絕對比你專精,五分鐘就可以排出你的命盤,但是最後還是跑了一個未婚夫,跟三個男朋友,你說,這種東西到底還有什麼好處?」
主持人正要搖頭,卻被特別來賓的咳嗽聲音嚇到,忽然清醒,他猛吸一口振作精神,笨拙的應付著。
「小姐,不...不好意思,我們節目的時間已經到了,如果...如果你還有其他問題,麻煩你下次再Call in...」
阿玉看看客廳落地窗外面墨黑色的天空,雨勢已經轉小,她開心的說:
「好哇,下次我再找你,我要去睡覺了,拜拜。」
她關掉電話跟電視機,再一次鑽進溫暖的被窩,帶著微笑很快地便沉沉睡去。
電視台內
導播被助理搖醒,拖著長長的口水,結束今天的節目。
歐巴桑特別來賓跟年輕的主持人都鬆了一口氣,節目播出三個月以來第一次有人真的Call in,還胡說八道。
主持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抱怨:「早就跟妳說我不行,還偏要我來,什麼絕對不會有人打進來,我不幹了...」
歐巴桑拍拍年輕主持人的肩膀,安慰著:「乖,媽知道你受委屈,但是我們沒有錢請主持人啊,你就辛苦一下,下次那個女人再打進來,媽幫你擋著...」
幾個月後,下著雷雨的午夜
第五十九台,命理節目。
長的很像漫畫小瓜呆的年輕主持人,看著面前的電話不停的響著。
雨不停的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