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婉君作品展



在你和你髮間隔開的世界 ◎ 翁婉 君(23歲)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我站在落地玻璃窗旁靜靜地凝視隔離在外頭的世界,仿如坐在觀眾席中以暫時抽離現實的角度欣賞一部舞臺劇,仿如我躲在門縫旁遠遠地看你注視電腦那專注的神情。距離總讓現實變得撲朔和美麗。我聽說然後印證。


然而此刻我竟然在被隔開的室內聽見窗外葉子掉落像玻璃碎裂般的聲音。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種實在的充滿質感的聲響還是我心裏頭默默發出的微弱顫動。


是的。因為那一場事先無法被預知的相遇。我記住了你瘦高的十字身影插在樓梯間的背景裡頭。午後的陽光與樹影交錯滯留在你挺直的鼻樑。你仿彿是佇立在地平線以外的一支遊魂,孤獨的感覺逕自迸散,流竄,在你和我的四周,不刻意也不傷人,像是深夜瑣在房間裏聽爵士喝紅酒的暗自迷醉。在自己的窗臺前在孤寂的水泥塊窟窿中,沒有所謂的抽離與投入,鏡子裏反射的就是如斯真實的自己。你有藝術家的個性,和普通人總有點差異。我的心因為自己想像的一個畫面竟閃閃發亮了好幾個晚上。長鏡頭下的真實與貼近在夢裏反覆了無數次。而每一次夢的結束,就是停格中你靦腆的微笑。


我用手捂住臉龐,在冷冷的空氣中吐出熱氣,先暖了手心然後試圖讓雙手僅存的些微溫度傳送到冰冷的雙頰。我想起你那及肩的頭髮和讓人覺得溫暖和安心的笑容。


我揣測你也是因為怕冷才蓄了一頭比一般男生稍長的髮型。也許你認為那是為心靈保暖的最好的方式。可是,也因為那頭掩耳的頭髮你將自己的耳朵掩蓋起來而這樣的姿勢使你聽不見一些非關自己的瑣事紛爭。


這樣真的好嗎?


你在自己建設的堡壘中讓自己迷戀的音樂隨耳機機械地轟炸自己。你似乎已慣性的聾啞。縱然我偶爾在你背後輕輕哼起了這樣一首歌曲,你也聽不見。


every time i see you fallingI'll get down on my knees and pray...


這是我最愛的歌曲之一,。好幾次我因為這句歌詞而潤濕了雙眼。(其實我們的眼睛在長期的努力睜開與曝曬之下已經喪失它應有的濕度而流淚只不過是讓自己它舒伸的一種方式。所以我習慣因為一部電影因為一首歌因為圖騰上憾人的色彩因為黑白相片中的真實或因為你,哭泣。)


Frente主音水一般靈性的演繹觸動了我生命熱燙的部份。然而我的膝蓋已紫紅一片,覆蓋在皮膚表層下那散不開的瘀血是記掛的心還是出現在夢中的你的微笑像陰魂纏錯如蝸篆在我腦海?


自從我確定自己愛上了與你在樓梯間迎面而過時刻意迴避彼此眼神交會的那一種幽微關係之後,我發覺我已被你戰略性的微笑沖走了自己而你是不以為意的。


關於你的事跡在一夜間膨脹,刺破屬於愛情的耳膜,隨血液侵噬我刻意佯裝的平靜。


我開始關切屬於你的一切:


你感冒了嗎?要不要我遞來喉糖?你的文字不經意播了一地的哀傷,凝固成塊狀的空洞。你的眼神何以流露出生命本質總有些缺憾的無力感?怎麼你不選擇在傾盆大雨下抱著一片一片剝落的哀傷淋著雨痛哭一場?


我不想看見你被壓在自己的腳底下連呼天搶地的呼救都不願發出。所以我建議你去淋雨或泅泳于大海。塊狀的哀傷也許是冰,碰到了水就會溶化消失。


我努力不讓自己把關於你的一切擴大如顯微鏡下的微生物。我知道我需要一枚遠視眼鏡。近近地看你,仿彿很遠,很遠。遠遠地看你,卻異常清晰。所以二十格梯階的距離剛剛好,這樣我就不會被你發現。這樣我就不可能狼狽不堪地去受傷。所以我說,這樣很好。


我們之間這一道秘密似的縫隙討好又矛盾地存在著。我一直在聯想這一道縫隙與界限的關係與眼神的關係還有與你的髮型的關係。


之後,我確定了一些事實。


因為那頭幾乎可以把臉蓋上的頭髮,你將自己隔離在一個與別人保有一段距離的空間。隔開你和世界,隔開你和我,隔開得像水族館裡頭的玻璃隔開人群和海洋。隔離是阻止愛情蔓延的障屏。隔離對於你和我,也許是好的。


只是那麼一個纖細的空間,很自然地產生在我們之間。我們都聰明得很,察覺了也不作聲色,既不前進也不後退,安靜乖巧地站在原地,像兩個置放在裝飾組合櫃中的杯子。兩個不同的空間之間衍生出另一道更幽微的縫隙,恰似相互交叉的鉛筆痕跡,碰到了,爾後又逕自錯開。有點像我們現在的關係。正確的說法,是像我無法減低或屏除你在我腦海浮現的機率。兩根交叉的線越畫越遠,永遠不會碰頭。中心點的交會,一
輩子就那麼一次。


我不敢接近,你也寸步不移這我知道。


若干年後,我們也許就站在自己的影子裏,凝望對方抱著影子痛哭,然後自己喝下久久的沉默,一秒一秒的凋零了每一個自己和愛情這朵有毒的花。


觀眾席上那個窺聽見自己內心而暗自哭泣的小夥子,讓窗外碎裂的落葉聲響刺痛了自己的那個我,……一格一格的鏡頭,也許就失焦的糢糊起來,剩下看不清輪廓的的樓梯、路人、邂逅、消散……而我背著裂痕躲在1976那年的人潮背後偷偷地看你一個人奔走。我什麼也沒做。只是安靜的,感受你所感受的生命的解體。我什麼都沒做。


其實就是一道隱密而細微的空隙。在你和你髮間隔開的世界存在著。隔開你和我。而我只敢這樣保持著適度的距離,善用那一道縫隙。只要沒有人跨越,據說那就會是一種接近永恆的美好。


只是,當你落入穀底的時候,我依然會為你下跪祈禱。這並沒有任何跨越界限的意思。我只是在你上車之前,在你每次選擇的固定位子上,畫一道光圈。那一趟公車,我們在不同的時間,上車、下車,重復的動作像電影倒帶,直到我們都放棄了搭公車。


那一首Frente的歌曲還是觸動了我的心。我虔誠地相信如同信仰一般。


every time i see you fallingI'll get down on my knees and pray...


縫隙是縫隙。祈禱是祈禱。你是你。我是守護的樹。我們是不斷交換寂寞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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