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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撰文/林佳蕙 攝影/顏涵正

 

林玉茹不是普通的演員,她的世界沒有聲音,但是當她在舞台上配合靈活的肢體動作打著手語演出《雕龍記》的時候,若不是一旁的聽人演員為她唸出了對白,你會忘記她其實聽不見。流暢無誤的演出對一般舞台劇演員而言並不容易,而她也比一般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才站在台上。生命僅管給了她限制,但卻用自己的故事證明了人為的努力可以超越許多不可能,而就算無聲,世界依舊繽紛。

 


本來我是聽得到的,我是在三歲左右生病發高燒才失去了聽力。小時候家裡經濟狀況不是很好,爸爸媽媽得要一邊做生意一邊顧四個小孩,所以沒有辦法盡心注意到每個人的狀況。我現在屬於聽力重度損失的聽障者,超過一百分貝的音量我還是聽不見,只有在我附近用力拍擊桌面時,我可以因為觸覺感覺到有人在叫我。失去聽力之後,媽媽都會陪我去學校上課,下課的時候再來接我回家,為了幫助我學習,她還很努力學習手語。家裡不只一個孩子,後來她卻花了很多時間在我身上,我覺得很感動。我覺得我這樣不是爸媽害的,我雖然聽不見,卻很感恩。例如在大人吵架的時候只有我不知道,我也就不用擔心那些事,可以專心做自己的事情,或許反而是一件好事。


不一樣的生命路徑


其他人告訴我,我在兩三歲的時候其實已經會講話了,但我已經不太記得了,也不知道當時說了些什麼,這都是哥哥姊姊轉述的印象。我國小的時候一知半解,也還不知道自己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只是很喜歡黏著自己的哥哥姊姊、當他們的跟屁蟲,跟他們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他們都會帶著我到處去玩。那時候他們會用簡單的手與和肢體語言跟我跟溝通,那些都不是正規的手語,他們只是模仿生活中的動作,例如當他們做出拿碗筷的動作,我就知道是指吃飯。後來小學我進入啟聰學校,很少接觸聽人,也不覺得我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只有幾次跟表弟表妹在一起的時候,看到他們一邊看著電視裡的人物在動一邊在笑,我也不太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就跟著他們一起笑。他們看到我這樣,覺得我的動作很大,覺得我有點奇怪,媽媽就會要我動作不要那麼誇張,那時我只覺得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麼不可以這樣。


國中的時候我還是很少跟聽人接觸,但我那時候比較聰明了,發現自己的親戚都是聽人。一開始有一些親戚不知道我聽不見,試圖跟我說話卻發現我沒有反應之後,會從後面拍我、試圖引得我的注意,然後我就會告訴他們,我先前不知道他們在叫喚我。從這樣的經驗裡,我發現別人聽得到,而自己有所不同。瞭解這件事之後,雖然有一點難過,我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現在社會上,多數的人都不懂手語,一些不知狀況的人,會很大聲叫我,看到我沒有反應,就覺得我不合群,後來我就要跟他們解釋自己其實是聽不見的,弄得大家都不開心,聾人很容易因此形成自己的小圈圈,我記得先前有一次嘗試參加參加聽人的活動,溝通很困難,全程只能用筆談,有興趣的人我可以教他們一些簡單的手語,但也就僅止於此,所以後來我就傾向參加聾人的團體,比較少跟聽人接觸。

 

一直以來我都拒絕跟聽人成為男女朋友,我讀大學的時侯,有個聽人追我,我都拒絕了,因為溝通問題真大,如果真正交往了,一定會痛苦。就算對方願意學手語,我還是會拒絕,只能做個朋友。因為就算學了手語,兩個人不一定能完全的溝通,聽人和聾人的生活習慣和觀念是有差別的。我不喜歡浪費對方的青春時光,兩個人觀念不同,很容易分手,這樣就會傷感情。跟聽人交往,我很害怕沒有辦法一起過婚姻生活,但是聾人和聾人之間觀念相同,應該是可以共同度過婚姻生活的。簡單說起來,就是聾人會很害怕聽人在背後做出對不起聾人的事情,全都藏起來,永遠不會讓聾人知道,這種情形不適合聾聽家庭生活。如果聾人要欺騙對方,從言行就很容易被看穿,因為聾人本來就很單純,為了保護自己,還是會選擇跟聾人交往。



舞台上的快樂與挑戰


加入劇團至今,差不多也有六年了,我工作之餘就會去聾劇團排演,比較沒有人來找我們表演的時候,就專心工作。去年六月「拈花微笑」聾劇團開始招募演員,我徵得台北聾劇團團長的同意之後,也加入了這邊的演出。我覺得不管是「拈花」或台北聾劇團都很重視聾人文化的表現,但是「拈花」的話劇成份比較重,在這裡我們要讀劇本,挑戰比較大。北聾劇團以默劇為主,那邊的導演和編劇都是聾人,溝通起來比較容易。我在那邊表演過踢踏舞和爆笑劇,比較沒有所謂「角色」的問題,我都是在表現自己,而不是去演別人。北聾的導演比較注重表演有沒有笑點,要求用肢體動作吸引觀眾的目光,「捻花」的荳導演卻堅持要有情感出來。在《雕龍記》中,而且我們除了做出龍的肢體感覺,還要用手語打出事先寫好的對白,導演又會加入很多內心戲,要求我們要演出那些感覺,真的很不容易。加入「捻花」,是我第一次跟聽人合作演出,我發現在聽人戲劇裡呈現的語言,跟我們平常打的自然手語有些不一樣,在專業的劇團裡戲劇也更講究內心的各種層次和喜、怒、哀、樂的臉部表情。而且聽人寫出來的劇本在思想上跟我們真的差很多,例如外面下雨的心情,聽人感覺是安靜,聾人卻感覺吵鬧。其實聾人也是直覺而已,因為雨點有時大有時小,感覺還蠻吵鬧的,而且下雨的時候不能去玩、也不能出去找朋友,不是很開心。像這樣的事情就跟我的經驗很不一樣,有些事情我一開始其實不懂,過程中必須要和聽人多溝通,融合兩者的想法與感受才能順利表演。通常我都會先演給導演看,如果不ok,她會要我努力再想想,等到她滿意之後,才會在小處教我如何修改。


對我來說單純使用肢體語言的默劇表演是比較簡單的,現在一邊表演都還要想這樣打手勢,句子看起來通不通順,很容易錯亂。面對這麼專業的東西,我想我還要多加油。所以,剛開始我本來只有參與跟聽障奧運有關的那段戲,但是我希望可以多學一點東西,就跟導演討論,希望可以多排一點,多多練習自己的演技,所以在九月份我也成為《雕龍記》的演員。目前「拈花微笑」的《雕龍記》仍在巡演中,之前每天下班之後都要通車排戲,雖然會覺得很累,但是在這裡我覺得非常快樂、非常自由,吸收到很多資訊。公司對於我的演出也很支持,因為巡演必需請假的時候,老闆都願意通融,家人和同事也有來看我表演、給我很多鼓勵。我希望未來還是能夠繼續戲劇的演出,或許有朝一日,我可以成為一位專業的演員。












本文由 Mina 國際中文版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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