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8月01日 08:48:58  來源: 中國青年報


639分,她來到了上海,來到了復旦。


  上課時,她喜歡坐第一排,盡可能離老師近一些。


  她叫張萌。


  她說:“我沒出過大荔縣(陜西省),出了大荔,就來到了上海。”


  12歲,雙耳失聰;2009年,張萌在復旦大學附屬眼耳鼻喉醫院做了人工耳蝸移植手術,恢復部分聽力;去年,她以陜西省第86名的成績考入復旦大學文博係。


“當我徹底對聽力世界絕望時,只剩下了面對人生的勇氣”


  張萌出生在陜西省渭南市大荔縣羌白農村,父母務農。兩歲,她才學會說話。生活在農村的一家人並沒有意識這是噩夢的前兆,“只要生活大體不受影響就行”,但這種不高的要求最終也沒能得到滿足。


  初二時,在兩周內,張萌的聽力逐漸喪失。“這是在聽英語的過程中發現的。”張萌喜歡聽英語,“有一天,真的完全聽不到了。”並且伴有持續性耳鳴。


  “不是問題的問題對我來說都是問題。”這句拗口的話的確是張萌生活的真實寫照。


  休學回家治病期間,親戚朋友常來串門,勸說張萌放棄學業。她的父母用沉默表達了對女兒的支持。多年前,張萌的哥哥試圖退學時,父親堅決不同意:“只要你們兩個不在農村待。”這是父親常說的一句話。農村娃張萌從小就知道,“我們家要站起來,只能靠我們兩個。”本就貧困的家庭,遭遇此種變故,承受著經濟和心理的雙重壓力。


  那時候,張萌家裏秋季賣棉花和夏季賣西瓜的錢,都花在給她治病上,卻不奏效。支出最多的時候,一天就得1萬元。


  本來就不善言辭的父親,更加沉默了。張萌記得父親經常把自己關在一個小房間裏,不開燈,一個人悶悶地抽煙。“以前,爸爸也會偶爾抽盒裝的香煙,現在,他只抽一塊二一包的卷煙了。”從此,張萌斷絕了一切能治好的希望,她對父親說:“你把我送回學校,我就什麼都不要了。”


  對于處在高考壓力下的中學生而言,最大的困難也許是看似永遠也搞不清楚的數學題。也許是埋怨父母總是不懂自己的心,也許是突如其來的友情變故……當被問到“高中時自己最大的困難是什麼”時,張萌搖了搖頭,“當我徹底對聽力世界絕望時,只剩下了面對人生的勇氣。”任何學業上和生活上的困難,在張萌看來,並不那麼可怕。對自己重返有聲世界失去了期待,一切困難也就只能靠自己去克服了。


高三,時間都是精確計算過的


  “高三都沒怎麼打過瞌睡。”張萌又把熟悉的笑容挂在了臉上。


  每天早上6點起床,迎來緊張的一天。上課時,張萌十分注重課堂效率,也善于總結技巧:“文科在第二輪復習時可以合上課本,邊聽邊列大綱;數學不依賴老師在黑板上寫步驟,重在思考思路以及技巧。”


  課間也不會閒著,張萌將課間用來處理上課時以及前一天做題過程中碰到的難題,向周圍的同學和老師請教。


  午睡是必要的,但又想最大限度地抓緊時間。午睡前由于已經慢慢進入疲憊狀態,張萌覺得適合做抄抄寫寫的作業。睡前做一篇英語短文閱讀也是她的習慣,“這採用的是‘枕邊學習’的方法,幾分鐘就做好了。”張萌笑言。


  下午下課後,由于學校開燈晚,天一黑,晚飯期間想寫作業都看不清楚,張萌就和同學討論難題以及學習方法。


  晚上的時間利用是張萌學習的重頭戲。“雖然只有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但我覺得這是我利用最充分,也是效率很高的時間。”晚上時間的利用有兩種方式:一是整體利用,做一個或兩個作業;二是分散利用,做三個大作業,插空做小事情。“我採用了第二種,因為我喜歡循序漸進的學習方法,這樣也輕松。”每天進步一點點,張萌知道,學習上的輕松很多時候不是靠聰明,而是靠提高解決問題的速度和改進方法。


  “一般晚上我會選擇做數學以及地理等需要思考的功課。”張萌頓了頓,“其實我晚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就是聽20分鐘到半個小時的英語。”在裝上人工耳蝸之後,她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條件,盡管耳鳴對她來說,已是家常便飯。


  “我不是每晚一到12點,就準時睡覺。”張萌會測出自己的睡眠極限:在一周內每天選擇一個11:30到12點間的時間點入睡,比如11:40、11:45等。“後來我發現,11:45入睡最合適,第二天也會因為這幾分鐘,精力比別人強很多。”


  在宿舍樓的下面,有一間樓管阿姨的值班室,裏面有一張大桌子和一張床。高中的很多個夜晚,張萌都是在那裏度過的。這個值班室本來不開放,因為張萌治療用的儀器需要用電,阿姨就對她暫時開放了。後來很多同學發現這是個好地方,就發展成七八個人擠在一塊寫作業。再後來,一個同學不小心把門把手拉壞了,一直沒人來修,“那門向外開的力度挺大的,很難關住,值班室就在樓梯口,冬天一下雪,雪花直往裏面跑,特別冷,風還特別大,後來慢慢地就剩下我一個人……”張萌用厚毯子把自己裹起來,但仍抵擋不住嚴寒,“腿差點凍出毛病,但一寫字就不管那麼多了。”每晚學習結束後,張萌不會忘了把值班室打掃一番。


  值班室裏的日子讓張萌刻骨銘心,她後來在日記裏寫道:


  “值班室的門外雪花飛揚,柱子上滴下來的水被凍結成了冰柱,但門裏卻只有靜靜的身影匍匐在桌子上,手在不停地翻動著書頁,筆底下在不停地書寫。就這樣靜靜地抓住每一分鐘,直至深夜。當我在12點蹣跚上樓的時候,五層大樓的燈光已逐漸熄滅。走廊裏昏黃的燈光將我的身影拉長再縮短再拉長,無聲地目睹著我回宿舍的路……”


無聲世界的女孩並不孤獨


  在初中的學習過程中,“聽”課變成了“看”課,張萌依靠看老師的嘴形猜測所說內容。升到高中,學科的增多、內容的復雜、老師講課速度的加快,無疑增加了看口型的難度。好在張萌身邊還有一群願意幫助她的朋友。


  因為聽課偶爾會跟不上,張萌需要在課下請教同學。“我記得後來給我講題的人形成了一個團隊 ,而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們在幫助我。”朋友們時常變著法兒地給她講解,一直到最容易讓張萌理解的方法出現為止。不知不覺,這個小團隊就發現了最方便的解題法。“所以這也是我們一起進步的一個秘訣。”每當張萌理解一道題目時,朋友們就會打出這樣的手勢:大拇指一個搭一個往上伸,形成“天梯”。這個有趣的手勢還有另外一層含義——你很棒,繼續加油!


  這些幫助她的同學,也在進步著,大多考進了年級裏最好的A班。如今,各自奔赴大學的他們,依然保持著友誼。


  談到與人相處,張萌認為“主動”最重要。最初,張萌不相信自己能為身邊的人帶來什麼,漸漸地,隨著成績的提高,她發現分享學習方法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作為班裏的“尖子生”,張萌從不吝惜將學習方法“公之于眾”。“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助別人,激勵別人,感染別人,每個人總會有一些東西可以給予別人。”“哪怕殘疾,你仍然有你擁有的寶貴的東西,比如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好的學習方法。”


  張萌的努力,感動了身邊的人,也讓她自己獲得了更多的幫助。張萌也希望將自己的經驗告訴更多在高中奮鬥著的學生,尤其是和她一樣,生活在農村的孩子:理性看待城市和農村的差距;在讀書中,關鍵是自己要努力,好的老師可以指導你學得更好,自己的努力卻可以讓你發揮潛力超越自己;在高考中,不必因為城市的繁華望而卻步,城市裏有更多的機會可以讓我們認清楚這個社會需要什麼東西,並且靠自己的努力完善自己,只要努力,機會總是會有的。


  暑假,張萌沒有回家,她選擇在一家公司的客戶服務部實習,早晨6點半起床,晚上7點回到學校,每天有75元的補助。盡管辛苦,但張萌依然笑著。


  張萌曾經說過:“我很少去摘抄名人名言,因為我覺得自己做到了。”不過,貝多芬的那句“我要扼住命運的喉嚨”成了她的座右銘。(實習生 楊傑 文並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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