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聾教育的先行者———安妮塔·湯普森·米爾斯夫人在煙台的故事
120年前,在煙台北部小城登州(今蓬萊)丹崖山下的一座平房裡,誕生了中國第一所聾校:登州啟喑學館。它是煙台市聾啞中心學校的前身,中國的聾教育由此開始。
登州啟喑學館後遷煙台,先後改名為煙台啟喑學館、煙台啟喑學堂和煙台啟喑學校,其間歷時60年。在那個多數聽力健全孩子尚無緣接受教育的年代,煙台啟喑為許許多多的聾孩子開啟了嶄新的人生,使他們“且得人生快樂,畢業以後,能寫能算,能謀生計,自立自養,不再專靠別人”;煙台啟喑堪稱中國聾教師資的“黃埔軍校”,全國很多聾校的創辦者最初都是在這裡接受的培訓;煙台啟喑編寫了中國最早的聾校教材《啟喑初階》;煙台啟喑為聾女孩接受教育提供了可能,又聾又盲的中國女孩王鳳英經過煙台啟喑的培養,被美國人稱為“中國的海倫·凱勒”……
而今,當我們回望煙台啟喑走過的60年風雨歷程,不禁更加感念煙台聾校的創始人——安妮塔·湯普森·米爾斯夫人。
愛情與使命
1884年11月25日,美國姑娘安妮塔·E·湯普森遠涉重洋來到煙台,與大她24歲的美國傳教士查爾斯·羅傑斯·米爾斯先生結為伉儷,成為他的繼室夫人。為愛情而來的米爾斯夫人,更肩負著一項天賦的使命:讓中國的聾人也能受教育。
事情還得從頭說起。米爾斯先生自1862年就來到登州傳教、辦學,在當地聲望極高。他與髮妻所生的孩子中,有一個名叫蓋雷的兒子,3歲時因病失去聽力。他的髮妻1874年因病去世前,留下遺願,希望丈夫能為中國的聾孩子創造一個受教育的機會。米爾斯先生送兒子蓋雷到美國羅徹斯特聾人學校學習時,結識了學校教師安妮塔小姐。而安妮塔正是因為有一個同父異母的聾弟弟,才矢志獻身聾教事業的。兩人誌同道合,他們的愛情,給中國聾教育帶來了曙光。
最早的學生
初到登州,米爾斯夫人抓緊學習漢語,為創辦聾人學校做準備。運用美國人教聾孩子時使用的方法,短短5個週,她就學會了至少由220個漢字組成的190個句子,令她的中文老師大為吃驚。緊接著,米爾斯夫人著手為中國聾孩子編寫第一本教材《啟喑初階》。1886年,米爾斯夫婦的第一個兒子出生了,辦學籌備工作因此耽擱。孩子一歲時得了嚴重的痢疾,一隻眼睛幾乎失明,米爾斯夫人的工作再次被迫中斷。兒子康復後,她重新開始籌備辦學。1887年,米爾斯夫人用美國羅徹斯特聾人學校“無聲工作者”組織贈送的50美元,開始對外招生,次年,學館取名登州啟喑學館。
開學之初,只招來兩名學生:李三元和劉堂凱。米爾斯夫人分別給他們取名為“世界幸運兒”和“第一個”。劉堂凱進步很快,學會了寫700個字,認識1330多個漢字,能分辨出方言在音節上發音輕重的不同。
那時,中國北方傷寒病流行,其嚴重後果便是可能導致人全聾或部分耳聾。據米爾斯先生調查估算,中國可能有40多萬聾人。當時,中國人並不相信聾人也能接受教育,儘管米爾斯夫婦費盡口舌勸說,仍很少有人願意把自己的聾孩子送到學館來。一次,為了勸說一戶有錢的中國人送自己的聾孩子來上學,學館派華人教師李先生帶著劉堂凱上門動員。那個家長對劉堂凱書寫漢字和理解漢語的能力十分驚訝,但當他們看到劉堂凱能和他們說話,並且通過唇讀能看懂他們對他說的話時,卻生氣地把二人趕了出去,根本不相信劉堂凱是聾孩子,認為所有這一切不過是外國人騙人的把戲。
經過米爾斯夫婦鍥而不捨的宣傳,到1890年10月,啟喑學館在校學生達到了6名。
尋求外援
米爾斯夫人的辦學資金,主要來源於美國羅徹斯特聾人學校“無聲工作者”組織每年贊助的50美元,遠遠不能滿足學館的日常支出。隨著學生數量的增多,米爾斯夫婦計劃再建造一處能容納40-50人的校舍,這就需要大約5000美元的資金。他們再次向美國的聾校和對聾教育感興趣的人們發出呼籲,尋求資助。
米爾斯夫人在寫給外國友人的信中寫道:“我希望看到,中國的聾人工作能由聾人自己去開創!雖然上帝賦予每個人說話的權利,送給每個人一項屬於自己的工作,但只有聾人知道,在一個聽力正常的家庭裡,聾孩子是多麼孤獨!多麼無助!即使是在美國這樣一塊土地上,也是如此。因而聾人必須伸出手去幫助中國那些至今仍處於孤苦無助中的聾孩子。”
1892年5月,米爾斯夫婦帶著三個孩子返回美國休假。當時,啟喑學館已經有了11名學生。在休假的兩年裡,夫婦二人走遍了美國,給美國人講中國,講中國的啟喑學館。為了呼籲更多的美國聾人關注中國啟喑學館,在離開美國返回中國之前,米爾斯夫人更是寫了一封長達萬言的求助信,詳細介紹了啟喑學館的情況。米爾斯夫婦的宣傳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在返回中國後,他們陸續收到了國外廣泛的經濟援助。這次美國之行,不僅帶回了經濟和道義上的支持,米爾斯先生還將帶回的美國大花生成功引種到了登州。這件事,對於中國經濟來說有著極大的意義,對整個中華民族的生活都產生了持久的影響。
悲痛與新生
就在學館工作逐漸走向順利時,不幸發生了。1895年6月21日,米爾斯先生因心力衰竭去世,年僅66歲。因為學館是由非教會資金支持的,1896年1月31日,米爾斯夫人不得不忍痛關閉學館,等待機會重新開始。
機會終於來了。1897年,在美國羅徹斯特聾人學校校長威斯特韋爾特博士的支持下,米爾斯夫人決定重新開辦學館,並將學館遷到煙台,以利長久發展。1898年2月1日,米爾斯夫人離開生活了14年的登州,動身來到煙台,暫租用煙台通伸旅館為校舍,改名為煙台啟喑學館。
然而,正當米爾斯夫人收拾好一切準備開學時,不幸再次降臨。她與米爾斯先生惟一的女兒露絲,因患猩紅熱而突然夭折。這個打擊太沉重了,米爾斯夫人陷於極度悲痛之中,但她並沒有退縮之意。在埋葬了親愛的女兒僅僅幾天后,她又一如既往地著手準備開學事宜。3月,學館終於重新開學了,很快便招收到7名學生。
1899年9月,隨著新學年的到來,學館面臨著重大的抉擇。因為學館租用旅館的期限僅為兩年,眼看就要到期了。米爾斯夫人開始思考學館未來的發展問題。在外國朋友的幫助下,學館很快與當地銀行簽訂了一份協議,先從銀行手中租賃一塊地皮,待學館有了資金,可優先將該地皮買下來。
事情的進展出乎意料地順利。學館在景色宜人的海邊買了一塊地皮作為校址,1899年11月底,學館遷到了新校。為了防止別人說學館在洋化中國聾孩子,米爾斯夫人決定除教學樓外,學館的房間一律按照中國的風格建造。這是學館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永久性校舍。
募捐!募捐!募捐!
米爾斯夫人為煙台啟喑奉獻了近40個春秋,最讓她心力交瘁的不是工作,而是學校的經濟狀況。辦學所需的資金,幾乎全部依靠米爾斯夫人一點一滴地向中外友人募捐。在她的來往信件中,她無數次地提到了學校困窘的經濟狀況:
“……每一個月不再有一筆固定的錢……我不得不強迫自己適應這種變化……一想到我們將陷入到債務之中,我就寢食難安……即使在資金越來越少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放棄這項工作。”
“……由於學校的資金太少,我們決定這個秋天不再招收學生了。但上個星期,一位老師告訴我,如果我們願意發通知的話,有兩個孩子想來上學。我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最後還是給他們發了通知。結果只有一個孩子來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早上的情景。那個貧窮可憐的媽媽懇求我收下她的孩子,我說我會的。但我內心卻在想,只有上帝知道,他的飯從哪兒來?”
“從1902年開始,我們的經濟狀況就十分困窘。面對這種狀況,一個人需要有極大的信心才不至於被嚇倒。聖誕節所收到的讚助僅夠學校維持到1月份。眼見我們就身無分文……”
為了呼籲人們的關注,爭取更多的捐助,米爾斯夫人不停地寫著求助信,其言辭懇切,感人至深——
如,她在一封信中寫道:“……中國有幾萬個聾童,他們太窮了,付不起學費,他們幾乎無處尋求幫助。因此我們必須為他們呼籲……我們呼籲您捐款,是為了讓這些可憐的孩子從無人關注和低下的生活中解脫出來,讓他們也發出自己原本就應該有的光芒。我們希望您能從募捐中享受到樂趣……願您加入我們的行列,一起為中國的聾啞兒童工作!“
長期的勞累和憂慮,使米爾斯夫人的身體每況愈下,她患上了神經衰弱。但即使是在回國休假的日子裡,她也一刻沒有停止過募捐的努力。她隨身攜帶一百多張描述中國人生活的幻燈片,希望藉助它們向外國人宣講中國。她不停地演說,每次總以一句“為了煙台啟喑學館”而結束。在美國休假的最後33天(1906年初)裡,她共舉行了29次演講,寫了40多封信,接受了幾次會見,其間還去參加了幾次公益活動,其緊張程度可見一斑。她還被引見給羅斯福總統,羅斯福總統對她在中國所做的一切給予高度評價。
光榮退休
1923年,年近70的米爾斯夫人光榮退休了。美麗的校園、教學樓、兩所住處以及在中國其他城市逐漸開展起來的聾教育,這一切,都是米爾斯夫人傾盡畢生精力所開創的事業。煙台當局對米爾斯夫人在中國38年來的工作給予了極高的讚譽,稱她是“中國聾教育的先驅,她用自己全部的靈魂開創了這項工作。”
但米爾斯夫人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她還沒能將煙台這所學校完全移交給中國人自己去管理。雖然退休了,但她仍牽掛著中國的聾孩子,牽掛她為之獻身38年的聾教育。1924年,米爾斯夫人回學校看望學生們時,寫了一封公開信,在結尾,她懇切地說:“ 我把中國的聾人工作作為一份遺產留給你們,希望你們能夠繼承下去!”
1929年4月19日,米爾斯夫人在美國去世,享年76歲。
採摘回顧----來源: 煙台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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