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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新浪網 (2011-08-24 06:15)


一本印刷得黑乎乎、賣6角9分錢、薄薄的書,在一群年輕人中間瘋狂地傳閱。當這本爛得起了毛邊、快散架的書傳到孫雲曉手上時,他沒想到自己的命運會就此改變。


  他回憶說,自己像著了魔一樣,整個人被書里主人公、那個叫“小豆豆”的女孩捉去了。他“非常震驚”地看到了另一個兒童的世界。


  後來,他辭掉了報社記者的工作,開始專門從事兒童研究。如今,這位著名的青少年教育專家稱,他20多年來一直都在“往小豆豆指引的那個美妙的地方走”。


  孫雲曉甚至說過:“作者黑柳徹子對童年的發現與証明,不亞于愛因斯坦發現相對論。”


  那一年,1983年,是小豆豆第一次進中國。


  至今,這本《窗邊的小豆豆》在中國已經發行超過300萬冊,價錢從6角9分,到8角7分,再到今天的20元;封皮顏色從最初的薰衣草紫,到草黃,再到如今淡淡的粉。


  1981年在日本出版的這本書被譯成33種文字,在全球引起了巨大反響;在日本每3個家庭就有一本,成為日本歷史上銷量最大的圖書。黑柳徹子被美國《紐約時報》稱為日本最偉大的女性。


  如今許多人相信:我們每個人都是小豆豆。


  “好了,從今天起,你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了”


  當黑柳徹子遏制不住自己的衝動,一晚上把自己小時候的經歷寫滿3大張紙的時候,她已經是48歲的中年“豆豆”了。


  小時候的黑柳徹子是個讓老師頭疼的“怪豆豆”。她一堂課上百次把桌蓋一會兒打開,一會兒關上,因為她很好奇家裡桌子的抽斗是拉出來的,可學校的桌子上面有蓋,和垃圾箱的蓋子差不多。


  她惹的亂子不少:常常跟正在教室屋簷下築巢的燕子說話;畫畫嫌畫紙太小,把顏料塗到課桌上;天天趴在教室窗邊,等路過的廣告宣傳員表演節目,好不容易教室里安靜下來,她又衝著全班同學喊道:“宣傳員來啦!又來啦!”


  終於,這個淘氣的姑娘剛上一年級沒多久就被學校開除了。那是1940年。


  媽媽沒有告訴小豆豆她是被“開除”的。直到小豆豆長到20多歲,媽媽才告訴她真相。當時媽媽只是淡淡地說:“我們去一個新學校看看吧,聽說那裡很不錯呢。”


  一個全新的世界在7歲的小豆豆面前打開了。在這個叫“巴學園”的新學校,門柱是兩棵挂著樹葉的小樹,她驚訝地叫:“從地底下長出來的門哩!它一定長得很快,馬上就能超過電線桿子呢!”


  教室是6輛電車。車里有行李網,車窗也全都是原來的樣子,只是把司機的座位換成了黑板,把電車的長椅子拆下來,換上了小學生用的桌子和椅子。


  連校長小林先生看起來也“怪怪的”。他40歲上下,穿著皺巴巴的衣服,牙也掉了幾顆,腳上的鞋早已磨禿了。後來小豆豆知道,由於老讓孩子們從他身上跨來跨去,或是騎在他肩上,甚至爬到身上,他的頭髮總是亂蓬蓬的。


  初見小豆豆,這個不修邊幅的小林校長一個呵欠也沒打,探著身子非常認真地聽她說了整整4個小時的話。小豆豆說的全是東扯西拉不要緊的事兒:自己愛把剪刀放在嘴裡,哢嚓喀嚓地剪著玩,被以前的老師批評“會剪到舌根的”;鼻涕流出來的時候,自己總愛刺溜刺溜地吸鼻涕,老挨媽媽罵;爸爸在海里游泳游得真棒,還會跳水;家裡有隻狗……校長不停地問她:還有嗎,然後呢?最後,校長用溫暖的大手摸摸小豆豆的頭,說:“好了,從今天起,你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了。”


  小豆豆感到,生平第一次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因為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人用這麼長的時間來聽自己講話。


  小豆豆和同學們在電車上的“旅行”開始了。


  學生沒有固定的座位,可以隨便選擇自己愛坐的。上課沒有課表,在第一節課開始的時候,由老師把當天課表上全部課程的問題都滿滿地寫在黑板上,然後對學生們說:“好,就從你自己喜歡的那門課開始吧!”


  不管是語文也好,算術也好,學生們都是按自己的愛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喜歡作文的孩子在寫作文;坐在後面的孩子愛好化學,就點燃酒精燈,把燒瓶燒得咕嘟咕嘟直冒泡兒,時不時搞幾次引爆實驗。


  如果上午完成了一天的學習計劃,下午就可以出去散步,那就叫“散步課”。美術課時,還可以在禮堂的地板上盡情地塗塗畫畫,自由地採取各種姿勢,跪著、坐著都行。


  還有的課程是在農田完成的,校長請一位農民給孩子上課,教大家怎樣鋤地,怎樣播蘿卜種子,怎樣施肥,以及認識蛇、蟲子、蝴蝶。


  小林先生總是對老師說:“不要把孩子們束縛在老師的計劃中,而要讓他們到大自然中去。孩子們的夢想比老師的計劃,更要大得多。”


  在巴學園,每個學生都有一棵自己的樹。屬於豆豆的那棵樹很粗,爬起來滑溜溜的,在離地兩米高的地方分成兩個大枝,分杈的地方就像吊床一樣。


  同學泰明患有小兒麻痺症,從來沒有爬過樹。小豆豆用各種辦法,最後頂著泰明的屁股,把他弄上了樹頂。豆豆一邊理著汗淋淋的頭髮,一邊鞠躬說:“歡迎光臨。”泰明倚在大樹上,笑著答:“打擾了。”對泰明來說,這是第一次在樹上看風景,他高興地說:“我知道了,原來爬樹是這樣的。”


  兩人在樹上待了很久,說了很多話。泰明熱切地說:美國有一種叫做電視機的東西,如果日本也有這東西,在家裡就能看到相撲比賽了,據說就像一個盒子一樣。


  多年後,小豆豆真的出現在電視裡。起初只有黑白電視機,她只需畫紫色的口紅就可以上節目,後來,變成了彩色電視機,她必須化濃妝才行。


  小豆豆成了日本最著名的主持人。


  “小豆豆真是個好孩子呀!”


  “小豆豆”進中國10年後,在哈爾濱讀小學的小涵邂逅了她。


  小涵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扎著小辮,怕弄亂了頭髮不敢搖頭”、“看到牛肉用鉤子挂著,就自己單手吊在單杠上說要當‘一塊牛肉’”、背著紅書包蹦蹦跳跳的小豆豆。


  她幻想著學校的大門長出樹來,幻想自己的同桌每天都在換。她也希望每個學生都有一棵樹,可惜“東北的樹都是荊條”。她甚至模仿小豆豆穿著燈籠短褲,蹦起來看自己腿上的肉有沒有“顫巍巍”地跳動,因為只有大姐姐的腿,肉才會顫動。


  突然有一天,小涵看到自己大腿的肉也會顫動,她一下子明白:喔,我長大了。


  在那個年代,幾乎每個中國學齡孩子的記憶里都有一所“光明小學”,那是一所“完美”的學校,比如數學課本的應用題里就有光明小學的最新動向:“光明小學近日添置一批娛樂設施,總共花費1020元……請問每個籃球多少元?”“光明小學舉辦秋季運動會,為運動員購買獎品共花費2000元……”“光明小學舉辦元旦晚會,需要購買100只氣球……”


  直到有學生看了《窗邊的小豆豆》以後,稱再也不向往光明小學了,原來世界上最好的學校是巴學園。


  在巴學園,小林校長每次遇到小豆豆都要對她說一聲:“小豆豆真是個好孩子呀!”


  每逢這種時候,小豆豆都會甜甜地一笑,然後又蹦又跳地答道:“是呀,我是好孩子!”


  黑柳徹子說,“小豆豆真是個好孩子呀”這句話,影響了自己一生。


  多年後,她的《徹子的小屋》成為日本電視史上最長壽的談話節目,她也創下未曾生病請假、未曾穿同一件衣服上節目、始終維持一貫的洋蔥髮型等多項紀錄。24年來,在這個節目中受訪的人數高達近6200人。


  她在節目里說:“孩子是雪白的吸墨紙,盡早讓他們染上絢麗的色彩吧。”


  她還是出色的舞台劇演員,在日本著名的季節劇院演出共達13次,是在這裡演出次數最多的演員。最後一次公演,觀眾們的掌聲竟然持續了30分鐘之久。


  在她的角色里,有美國西部第一位自立女性卡拉米提‧簡,有歌劇演唱家瑪利亞‧格蕾斯,有法國著名女演員莎拉‧貝爾納,也有物理學家居里夫人……可她認為,自己一生中演得最好的角色還是“小豆豆”。


  當彩屑飛舞、掌聲響起,舞台中央的黑柳徹子常常想起巴學園那個簡陋的食堂舞台。


  小林校長提議,每天中午大家圍成一圈在禮堂里吃飯的時候,讓一個人站到正中間說些自己喜歡的話題。小豆豆第一次上台很害怕,校長先生彈起了鋼琴,她開始唱《故鄉》,“追逐小兔子的那座山啊……”可是豆豆只發出了“追──”這一聲,無論先生怎樣為她彈著前奏,她都只能發出“追──”的聲音。


  就從這次最蹩腳的演出開始,第一次上台就丟盡了臉的小豆豆,日後成了一顆巨星。


  巴學園里,有幾個身有殘疾的孩子。校長先生從來沒有說過“要幫助他們”這樣的話,他說的只是“要一起做啊,大家要一起做啊!”


  小林校長為了讓這些身體有障礙的孩子能夠克服自卑心理,想了很多巧妙的辦法。


  他讓大家都不穿泳衣,一起到池子里游泳。當手指粘連的孩子一層層脫下自己的衣服時,起初害羞,後來完全跟大家融在一起。校長就這樣讓每個孩子相信:“無論什麼樣的身體,都是美麗的。”


  同學高橋個子很矮小,手腳非常短,而且他的個子永遠就這麼高,不會再長了。高橋站在比自己還要高的跳馬面前時,校長鼓勵他說,“沒關係,你能跳過去的,絕對能跳過去!”校長僅僅在最後一刻才伸手托了他一下,讓人感覺這就是高橋自己跳過去的。


  開運動會時,校長特意設計適合高橋的項目,最後每個項目的第一名都被他拿走了。校長專門寄語他:“不要忘記奪得第一名時的自信。”


  獎品也有趣極了,冠軍是一根蘿卜,亞軍是兩根牛蒡,第三名則是一捆菠菜。以至於小豆豆在很長時間內都以為運動會的獎品一律是蔬菜呢。


  若干年後,個子永遠只有小學生那麼高的高橋不僅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在一家公司任職,還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他並沒有因為身體上的缺陷而懷有自卑的心理,他永遠都記得校長對他說的話:“你絕對能做到。”


  小林校長幾乎摸過50多個孩子每個人的頭對他們說:“你們大家都是一樣的,無論做什麼事情,大家都是一樣的。”


  事實証明,巴學園的50多個學生都很成功,有的成了物理學家,有的成了音樂家,有的成了大電氣公司的骨幹。每年大家還相聚在一起,如今這些白發蒼蒼的老人堅持認為,這種聚會就是給故去的小林校長最好的禮物。


  “蘿卜放在錦盒里就成了人參?”


  李躍兒幾乎與孫雲曉同一時間讀到《窗邊的小豆豆》,她是在《譯林》雜誌上看到的連載,她也用了“震驚”這個詞形容當時的讀後感。


  很長時間里,這個畫家滿腦袋飄著小豆豆在巴學園的畫面,她在心裡畫了無數張油畫、水粉畫。她發現,小時候的自己很像小豆豆。幾年後,她有了兒子,她發現兒子也很像那個小豆豆。“原來每個人都是小豆豆。”她決心做些什麼。


  後來,她放棄了當畫家,專職做教育,創辦了“李躍兒巴學園”。她的巴學園的口號是:孩子是腳,教育是鞋。她說:“父母放鬆的心,就是孩子的巴學園。”


  事實上,在北京的日日新學堂、在山東東營市的一所學校、在黑龍江哈爾濱閩江小學……中國許多學校里,都已經有巴學園的元素。甚至有的學校牌子邊就挂著“中國的巴學園”招牌。


  書里的很多細節成了教育工作者的經典案例,一些老師會把班上的同學說成“張豆豆”、“王豆豆”,最頑劣的叫“鋼豆”。


  但孫雲曉以及暢銷書《好媽媽勝過好老師》的作者尹建莉都說“中國還沒有真正的巴學園”。


  “蘿卜放在錦盒里就成了人參?”尹建莉說,模仿巴學園的外表很容易,做電車教室、甚至分給每個學生一棵樹都不難,但巴學園的教育精髓很難學到──中國會有哪個校長或老師能花上4個小時聽一個孩子說冒著傻氣的話?


  孫雲曉說自己第一次讀完《窗邊的小豆豆》時,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從這本書里發現了“什麼是兒童”。當時“文革”結束沒幾年,整個社會的兒童觀都趨于政治化、成人化,是“小豆豆”為人們打開了一個真正的兒童世界。


  在巴學園這個日本二戰時期戰火紛飛的世外桃源里,連吃飯都變得很有趣。全校50多人圍在一起吃飯,開飯時,小林校長總是喊:“請大家把海里的味道和山里的味道拿出來。”其實,“山里的味道”指蔬菜、雞肉、牛肉什麼的,“海里的味道”就是指海魚、紫菜。學校不要求家長給孩子的菜太奢侈,一根海帶就算“海里的味道”。


  吃飯前,校長還和大家一起唱:好──好──嚼啊,把吃的東西,嚼啊,嚼啊,嚼啊,嚼啊,把吃的東西都嚼完……唱完歌,大家這才說:我吃啦,向山里的味道、海里的味道進軍!


  就這樣,沒有一個孩子挑食,說討厭吃魚肉卷之類的話,也沒有一個孩子會有誰的菜很高級、誰的菜很寒酸這樣的想法。


  學校沒有校歌,應學生們的要求,校長作了一首,譜了曲,教孩子們唱。歌詞只是3個字的重複,孩子們覺得不好。小林先生雖然鬧了個大紅臉,還是謙虛地把自己的作品從黑板上擦去了。


  學校有時候讓孩子們在禮堂里支帳篷過夜,大家講鬼故事,還有同學頭戴報紙、拿手電扮演妖怪。有的一年級小學生被高年級同學的鬼故事嚇哭了,可一邊哭一邊還問:後來呢?


  小林校長要求家長給孩子們“穿最不好的衣服到學校來”,因為衣服無論弄破還是滾成泥猴全都沒關係,孩子們可以自由自在地玩耍了。


  “無論什麼樣的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擁有美好的品質和才能。”這是小林校長常說的一句話。


  “黑柳女士,請您再幹20年吧”


  8月9日是小豆豆的生日。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中國讀者祝賀“小豆豆生日快樂”。在一代代的讀者心裡,巴學園的小豆豆永遠只有7歲。今年3月日本大地震後,一些中國讀者在第一時間焦急地問:小豆豆還活著嗎?


  在日本,那個一紙風行的“小豆豆”也把1933年出生的黑柳徹子永遠定格在7歲。很多年里,黑柳徹子幾乎每天都收到“寫給小豆豆的信”,其中不乏5歲的孩子、103歲的老人。


  有個美國的黑人男孩寫信說:“小豆豆,你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嗎?如果是的話,請到我家裡來做客。”也有一位女高中生從少年管教所來信說:“如果我有一位像小豆豆的媽媽那樣的母親,或者遇到像小林校長那樣的老師,也許我就不會到這個地方來了……”


  這本書完全改變了黑柳徹子的生活。1984年,一位聯合國的官員在東京,跑遍書店購買所有的《窗邊的小豆豆》,分給同事,認為“再也沒有比她更了解孩子的了”。她也因此被任命為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歷史上第一位亞洲籍親善大使,年薪1美元。


  小豆豆開始走近其他國家的小豆豆們。她歷時14年,遍訪非洲14國,發現原來世界上的豆豆們如此不同。她給孩子們發繪畫紙和蠟筆,讓孩子們畫動物,可只有一個孩子畫了一隻蒼蠅,另一個孩子畫了一隻鳥,其他孩子什麼都沒畫。這裡沒有動物園,沒有電視、圖畫書,身在非洲的許多孩子甚至不知道大象這種動物。


  黑柳徹子還去了很多國家,見過各式各樣的教室。而在科索沃一間簡陋的教室里,老師們的工作竟然包括教天真的學生辨識偽裝成易拉罐飲料的地雷。


  她不由地想起童年里巴學園那美麗的6間電車教室。小林校長鼓勵孩子們充滿理想,哪怕五花八門。小豆豆曾幻想當電車售票員,當宣傳藝人,還想過當間諜。可同學笑她,“要想成為間諜,必須非常聰明、漂亮,而且要會好多國家的語言”,最重要的是“豆豆太愛說話,不適合做間諜”。而很多年以後,非洲的一個孩子告訴她,自己的理想是“我想活下去”。


  黑柳徹子做親善大使的14年里,募集的捐款達到31億多日元,捐款人數達到222165人。這是歷任親善大使中募集到的最高金額。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人說:“黑柳女士,請您再幹20年吧。”


  黑柳徹子說,真想給每一位捐款者寫信,對他們說聲謝謝,可那樣的話,“光郵票就得花去一千零六十五萬七千四百零六日元”。


  她用《窗邊的小豆豆》的版稅創立了“小豆豆基金”,辦聾人劇團。當主持人,她每年要換300多套衣服,她把這些衣服慈善拍賣,捐給福利院的孩子蓋房子。


  做這些時,她能想起小時候,與拖著殘腿的泰明一起在樹上看風景的場面。可惜那之後幾個月,泰明就去世了,小豆豆也第一次明白了生離死別的含義。


  幾十年來,黑柳徹子的腳步遍布世界各個角落,她也漸漸老去。可無論她走得多遠,面容有多老,有時候一個小動作就暴露了“小豆豆”的天性。


  一次乘火車,因為誤以為抵達車站前5分鐘會有人通知,她脫了靴子放心地看小電視吃海帶,不料突然到站了,讓這位著名女演員亂作一團。她右手提著靴子,拿著大衣,左手拿著電視機,光著腳跑下車,站到了月台上,嘴裡還拖著一米長的海帶條──她就這個模樣兒面對著歡迎的人群。


  “這不正是最初的小豆豆嗎?”孫雲曉說,“童年的快樂是一生快樂的源頭,童年的不幸是一生不幸的開端。”


  有時候,小林校長為了維護孩子善良的本性,不惜一切代價。一次,他借錢給小豆豆去一個騙子那裡買樹皮,因為小豆豆相信吃不出樹皮的苦,就是身體健康。


  她讓全校同學沿著樹皮的四周每人都咬了一口,沒有一個人說苦。那麼,大家都沒有病,個個健康,豆豆高興極了。儘管那塊樹皮好像被海狸狠命咬過似的,已經破爛不堪了,小豆豆卻仍然堅持每天早晨上學之前,把它從桌子抽斗里很珍貴似地取出來咬上一口,再說上一聲:“我沒有病!”然後才去上學。她甚至在學校附近看到一條野狗,就想把樹皮塞到野狗的嘴裡,結果差一點兒被狗咬傷。


  這個樹皮的騙人把戲,小林校長看在眼裡,卻從未戳穿。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有眼睛卻發現不了美,有耳朵卻不會欣賞音樂,有心靈卻無法理解什麼是真。”小林校長這樣感慨。


  “哎,今後再辦個什麼樣的學校呢?”


  1991年,孫雲曉去拜訪91歲的冰心老人。冰心對他說:“讓孩子們野花般自然生長吧。”


  那一刻,他想到了巴學園的小林校長。他覺得這是兩個真正懂教育、懂兒童的人。


  孫雲曉數次想過尋找小豆豆。他去日本出席活動,對方問他有什麼特別的要求,他說:我別無求,只想拜訪黑柳徹子。可惜,因為種種原因,他們沒有見上面。


  多年後,他總結了教育的12字原則:發現兒童、解放兒童、發展兒童。


  事實上,很多人是帶著含淚的微笑讀完《窗邊的小豆豆》的。曾有少年讀者說:要是有一天,能夠有一種藥水,讓成了大人的孩子時時刻刻記得自己曾經也是孩子,小孩子就不會有那麼多淚水了。


  還有人開玩笑建議把小豆豆列為“禁書”,因為巴學園那樣的理想國,會讓壓抑慣了的中國孩子崩潰,“中國孩子的童年被一代代地偷走了”,“小豆豆如果長在中國,就會成為最沒出息的土豆”。


  如今,小豆豆進中國28年了,這本書也被節選入人教版的小學六年級教材。那個“用大糞勺去撈掉進糞池的錢包”、那個“爬鐵絲網把衣服挂爛怕媽媽罵,謊稱路人向她背後扔飛刀”的小豆豆,越來越深入人心。


  翻完不到300頁的書很容易,可黑柳徹子還希望她的人生篇章更長些。


  如今,這個78歲的瘦瘦的老人每天在東京的公寓里,一絲不苟地做一種日本摔跤隊員教她的能長壽的屈蹲運動,儘管那個摔跤隊員早在11年前就死了。她用昂貴的面膜對付滿臉的皺紋,每天堅持走路,時常背上雙肩包、穿上運動鞋、戴一頂棒球帽,盡量讓自己變得漂亮些。


  她渴望100歲還能上電視,哪怕只能坐在輪椅上。


  事實上,小豆豆很少來中國,儘管她很喜歡熊貓,小時候看到黑白相間的足球就認為那是縮成團的熊貓。她第一次來中國,是上世紀80年代給《窗邊的小豆豆》配交響樂。那時候,中國人還穿“人民服”呢。


  2010年上海世博會,她出現在日本館,畫著精致的妝,背上背著很大的天使翅膀,用尖尖的高音唱《茉莉花》、《在那遙遠的地方》。可惜她實在太老了,完全記不住詞兒,舞台上只有她一個人不時地看手裡的單子。


  那個“心地善良,幫別人削鉛筆,用嘴啃自己的鉛筆”、那個“因為好奇看著報紙就跳,結果跳進糞坑”的小豆豆,已是不折不扣的老人了。


  “老豆豆”很清楚,自己當初跟小林校長的一個約定,永遠實現不了了。


  在巴學園,有一次,她沒有往校長身上爬,而是膝蓋挨著先生的膝蓋,很嚴肅地說出自己的理想:我長大以後,要做這個學校的老師,一定做。


  可惜,幾個月後,美國B-29飛機上的數枚燃燒彈投向巴學園,落在了電車教室上,巴學園成了一片廢墟。


  黑柳徹子在書里這樣記錄道:校長站在大路上,靜靜地看著巴學園在燃燒。他依然穿著那身皺巴巴的黑色西裝,像平素那樣把兩手插在上衣兜里。校長先生望著火光向旁人說道:“哎,今後再辦個什麼樣的學校呢?”


  最終,小林校長也沒有創辦新的小學,在69歲那年與世長辭。


  當年在廢墟上,校長與小豆豆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小豆豆真是個好孩子呀!”


  無論這本書多少次再版,只要翻開扉頁,就有這樣一句話:謹將本書獻給已逝的小林宗作老師。這句話的下面,是幾只手獻上的一支鮮紅的花。


  一生中,小豆豆曾相過三次親,第一個人是醫生,第二個是醫生的兒子,第三個是腦外科醫生,可“經歷了各種美好愛情”的黑柳徹子終身未嫁。她當年進電視台,立志要當“能讀畫本的媽媽”,可這個理想沒能實現。她沒有自己的“小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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