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新浪網 (2012-03-12 16:24)


“給他們走出家門的勇氣”


  綠星開始電子商務培訓項目,選取鎮上300名殘疾人中有一定文化基礎的、無智障的殘疾人,免費進行電腦應用基礎培訓


  《望東方周刊》記者張靜 | 山東濟南報導


  他們在一起,經常拿各自身體缺陷互相調侃,這些打趣沒有惡意,但僅限“組織內部使用”。


  冬日午後,齊乾坤、趙玉鳳、王洪發、馮茂泉這几個濟南“綠星之家”助殘中心的骨干正圍坐在辦公室,討論鳳姐婚後的工作分工。作為綠星唯一的女性管理者,趙玉鳳如何協調婚後生活和工作,成了組織內部當下的焦點。


  “我們不是正規部隊,大家走路都沒個正形。”趙玉鳳笑著對《望東方周刊》記者說。這話或有雙重含義,一是這几名骨干都患有腿部殘疾,二是大伙兒總是好開玩笑。


  坐落在濟南萬德鎮小萬德村的綠星辦公室,招牌毫不起眼,一進門,抬頭就是“自助助人,助人自助”八個大紅字。


  這家專門為農村殘疾人服務的公益組織創立已有8年,創始人齊乾坤對《望東方周刊》說:“對生活普遍困難的農村殘疾人群來說,自助是最基本的。在這個基礎上,我們提倡互助,讓更多農村殘疾人能自食其力。”


  “認命”和“不認命”


  讓農村殘疾人自助互助的想法來源於齊乾坤在福建《同人》雜誌工作的經歷。


  齊乾坤出生在萬德鎮一個小山村,因小兒麻痹落下殘疾。1995年,齊乾坤得知福建肢殘聯協會招聘期刊編輯記者,這個愛好文學的年輕人不顧家人反對,拄著雙拐一路南下去應聘。


  此前,他和馮茂泉、王洪發都在濟南老家的鞋厂做工,鞋厂後來辦不下去,不認命的齊乾坤上了文學函授班,同樣不認命的馮茂泉學了中醫,被鎮醫院的老中醫收做徒弟。


  《同人》雜誌的讀者定位主要是殘疾人,工作人員也大多是殘疾人。齊乾坤接触到了許多“同人”,深感大家生活不易,農村殘疾人更艱難。


  齊乾坤回憶,當時有個重慶的殘疾人向雜誌寫信求助,她嫁了個健全人,飽受歧視,丈夫經常打麻將不回家還總是拳腳相向,最終這名讀者選擇了自殺。


  “回濟南探親時,我又聽說鞋厂厂長閨女小花姐,她是一個聾人,沒有了鞋厂就落魄到當街要飯。這些事情讓我受到很大震動。”齊乾坤說。


  他看到福建殘聯給殘疾人提供就業服務,從附近城市給農村殘疾人找謀生機會,認為這個模式可以復制到濟南老家。2003年,他帶著在福州認識的媳婦回到濟南,與舊友馮茂泉等十個人一起,創建了濟南市長清綠星之家助殘服務中心。


  “我經常說殘疾人要‘認命’,這不是消極,而是要敢于正視自己﹔又要‘不認命’,既不自卑,也不爭強好勝,要清楚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在哪裡。”齊乾坤說。


  這也是綠星之家的宗旨,那就是讓幫扶對象從容地學會自食其力。


  “干了勞民傷財的事”


  民間組織面臨的頭個難題往往是資金不足。“到處碰壁,我們就是一路亂打亂撞走過來的。”齊乾坤說。


  2003年,綠星自籌資金在萬德鎮農村啟動了第一個項目── 種金銀花。由於對肢體殘疾人行動不便問題考慮不足,被組織種植的殘疾人家庭難以完成項目要求,第一次嘗試就這樣流產。


  此後,綠星爭取到了香港嘉道理基金會的10多萬項目資金,開設了草編社,動員農村殘疾人手工編織玉米皮籃筐等手工藝品。


  “這個項目也沒有從實際出發。玉米皮原材料要從青島運來,編成後的裝飾配件本地也沒有,還要去膠東買,好心反而干了勞民傷財的事。”趙玉鳳說。


  草編社原來的計划以農村婦女為主,殘疾人為輔,以婦女勞動力帶動殘疾人。後經社會學專家分析,這樣的合作模式行不通。“10萬塊錢變成了几千塊,承認失敗是非常痛苦的。”齊乾坤坦言。


  兩次失敗後,綠星內部出現分裂,到2006年衹剩下齊乾坤、王洪發、馮茂泉這几名堅定的老友。幸好鳳姐及時加入,她對資金的細致彌補了男人們的粗心,“終於,每一分錢都掐著花到了點子上。”


  2008年,綠星得到了加拿大使館8.9萬元的資金支持,利用這筆錢組織起志願者對萬德鎮殘疾人的現狀做了系統梳理。


  當地300多名殘疾人的基本信息,包括年齡、殘疾狀況以及需要哪些幫助等信息都整理成冊。這份完備的檔案,後來被全球消除貧困聯盟中國辦公室選中,成為其資助的殘疾人電子商務培訓項目的對象選擇庫之一。


  2010年,綠星開始電子商務培訓項目,選取鎮上300名殘疾人中有一定文化基礎的、無智障的殘疾人,免費進行電腦應用基本培訓,利用濟南當地優勢資源,開網店銷售木魚石、輪椅、電動車。


  這個看似高端的項目最後收效頗好。


  “打亂了他的生活,是好事還是壞事”


  “幫助殘疾人達到自食其力的水平,需要的時間每個人都不一樣,但給他們走出家門的勇氣,這一步是最艱難也是最重要的。”趙玉鳳說。


  風風火火的鳳姐自己也有輕度殘疾,而且几十年在家照顧臥床生病的父親,對那種不願意面對外人的自卑感,她很熟悉。


  每次在入戶給殘疾人做心理動員的時候,鳳姐自身的殘疾是最好的說服力。“我站在那裡,說自己的經歷,說自己的感受,讓他有認同感,有時我也會帶個做電子商務成功的殘疾人過去,讓他們看看榜樣。”鳳姐說,“有個姑娘,几乎沒怎么出過門,我用輪椅推著她跨出家門的那一刻,她媽在後面大哭,姑娘也眼淚直掉,沒人說話,但我記得那天陽光特別燦爛。”


  最初接触殘疾人的時候,閉塞的生活圈子讓農村殘疾人几乎不與外界交往,綠星這個“沒正形”的隊伍常被誤認作騙子而遭排斥。“我們有時也思考,我們的介入,對於有些殘疾人來講,打亂了他的生活,是好事還是壞事。”鳳姐說起阿武的故事。


  阿武的家在半山腰,因小兒麻痹癥殘疾,他衹能蹲著用手輔助“行走”。遇到鳳姐之前,他每天生活似乎並不壞,喂喂雞,種種菜,看看鳥兒,看看電視,高興了就畫畫。手不方便,用嘴咬著筆桿,一天最多畫兩幅。


  今年43歲的阿武,在認識鳳姐前從來沒下過山,也從沒想過能真的看到電視裡的高樓大廈。2010年,綠星和濟南大學新野協會合作組織了殘疾人才藝展示活動,阿武被綠星請去做了墨技表演。


  濟南行深深触動了阿武,他不再安心于本來的平靜生活了。志願者幫他在家裡裝了電腦,阿武還上了綠星組織的電腦培訓班。他沒用電腦做成一筆買賣,卻常用嘴咬著筆桿敲擊鍵盤,上網查找大師畫作來臨摹。


  “看到的新鮮事情多了,有快樂也有悲傷,但是我想阿武不願意回去過原來的平靜生活了。從什么角度去改變他們的生活,這就是我們要思考的。”濟南大學新野協會的志願者朱運亮說。


  他告訴本刊記者,第一次見到幫扶對象阿清的時候,印象最深的是那間滿目瘡痍的屋子,這種居住環境對人的心理肯定有惡劣影響。“所以我們就要首先改變它。”


  阿清父親患精神病,母親高位截癱,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他,壓力非常大,初中時也被診斷出患有間歇性精神病,需要經常服用鎮定藥。


  朱運亮等志願者為阿清家徹底清洁了里裡外外,還打了一口水井。“我們帶去了一個電腦桌,窗明几凈,電腦桌上放了有益他身心的書。在這個新的生活環境里,他不再排斥與志願者的接触,我感覺他現在生活態度變化挺大,服用鎮定藥的頻率也減少了。”朱運亮說。


  “三個難題的交集”


  因電子商務培訓受益的,更多的還是年輕人,他們本來就渴望著機會。


  2008年,宋天慈還在萬德鎮農村賣水果。進入綠星檔案的他得到綠星的通知,可以去參加公益組織在長春舉辦的電腦培訓。“長途跋涉趕過去,第一個禮拜真是難,我都給鳳姐發信息說不學了,跟不上老師的進度。”宋天慈告訴《望東方周刊》。


  但他堅持了下來,還成了好學生,回來後在綠星自己開辦的第一期電子商務培訓班上活學活用地做起了老師。就在這期培訓班上,宋天慈和學員劉天虹相愛了。


  據齊乾坤粗算,通過綠星結緣的殘疾人夫婦已經有了六七對。“在家蹲著,等不來媳婦,認識的人多了,有了養家糊口的能力,就好找媳婦了。”齊乾坤說。


  董金濤是綠星培訓班的第一期學員,語言表達有障礙,打字速度卻不慢,電腦給了他一個平等的世界。現在他開了一家賣摩的的網店,平均一個月能賺3000多元,有時一天就能賣出三輛車。


  “成功案例越來越多,但我們的擔心也很大,我們這几個人都四五十歲了,需要新人員加入,特別是全職的專業人才,可這樣的人很難找,我們也開不出高工資。”齊乾坤說。


  最近綠星的工作新主題是“農村殘疾人養老”, 一個農村孤殘老人助養中心正在艱難地籌備著。農村+殘疾人+養老,這是“三個難題的交集”,樂觀的齊乾坤告訴本刊記者:“我們做的是善事,不會越做越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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