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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殘缺的渴望和憧憬■■■西安殘疾青年婚戀狀況調查 |
韓文惠沉浸在她的網絡世界里。
姚偉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文∕圖記者王曉英實習生賀娜
核心提示
他們和健全的人一樣渴望和憧憬著愛與被愛,他們在通往婚姻殿堂的道路上品嘗著艱辛和苦澀,也收獲著甜蜜和幸福。他們用自強的精神,搭建起親情的港灣,也構築著整個社會的和諧。我市目前殘疾人約34.8萬,他們的愛情生活理應得到社會的關心和幫助———
灰色記憶一個聾啞大學生的12次相親
算起來,2005年底的這次相親,是聾啞人孫晉偉見過的第12個女孩,也是他“感覺最好”但遭受“打擊最重”的一次相親。
女孩來自商洛鎮安山村,到西安打工有半年時間。第一次見面,孫晉偉就喜歡上了她。她也同意和他繼續交往,甚至還和他單獨約會了一次,這讓在這種事上屢屢受挫的孫晉偉一下子充滿了期待。
28歲的孫晉偉,長著一張娃娃臉,見人總是很禮貌地微笑著,周圍鄰居都說“他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如果不是半歲時因病注射鏈霉素遭殃,今天的孫晉偉也許會和孿生弟弟一樣早早就收獲了成功的事業和甜蜜的愛情。但是,墜入無聲世界的命運注定不同,從就讀聾啞學校到天津理工大學聾人工學院畢業,到現在成為化工六院的一名正式職員,孫晉偉無疑是個優秀的殘疾人,而這一切,他比正常人付出了多幾倍的努力。
孫晉偉的父親說,他們非常注重從其小的時候就培養晉偉獨立生活的能力。所以現在父子倆人生活中的所有家務,如買菜、做飯、洗衣、拖地等,他樣樣打理得井井有條。“三年前,他媽媽不幸在一次車禍中喪生,太突然也太可憐,她走得一點都不安心,因為晉偉的生活還沒有個伴,她放心不下。我也不可能總陪著他,我有一天離開了,誰來照顧他呀?”50歲的父親顯得極為蒼老,談起兒子的婚事總是忍不住會長長嘆息。
因此,四處拖熟人給兒子介紹對象,張羅著給兒子相親,就成了父親心里最急迫的事情。
“晉偉相過面的女孩中有8個是城市殘疾人,4個農村健全人。”老人說起兒子相親,顯得很無奈。他說,有一個渭南市的女孩有點面癱,但第一次見面,就很願意晉偉。這個來之不易的“願意”讓孫晉偉家人有點“喜出望外”,盡管孫晉偉不是很喜歡這個女孩,但在親戚朋友的不懈“勸說”下,他也勉強同意了。兩人交往了四個多月時間,孫晉偉的父親拖熟人在西安給女孩找了一份工作,可工作了不到一個月,在他們已經進行了婚檢,就差辦理結婚手續的時候,女孩說:“對以后的生活沒信心,還是分手吧。”后來,老人得知,工作后的女孩在單位交往了一個男孩。
在父親看來,兒子雖然是個聾啞人,但他心地善良,有份不錯的工作,能自食其力,最重要的是他很顧家,完全能擔負起一個家庭的責任。所以打心里說,父親并不希望兒子繼續找個聾啞人生活,“那樣他和社會就更隔膜了,而且有了下一代又怎么教育呢?”但現實是“殘疾人找對象太難了,僅僅靠熟人的介紹,沒有其他認識的渠道,缺乏了解,晉偉除了他在聾啞學校的同學外,沒有一個正常人朋友。上班也沒辦法和別人交流,除了上網聊聊天以外,現在惟一能跟他‘說話’的人就是我,所以他總想跟我待在一起,吃完飯后要我陪他散步,要陪他看電視,其實,他很寂寞。”鎮安山村的這個女孩在見過兩次面后,說要領同學來家里看看。周六這天,孫晉偉早早起床,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一路小跑到家樂超市大采購,回到家趕緊又是洗又是切,準備讓女孩來了吃香噴噴的火鍋。中午,女孩領了一個年齡稍大的“同學”來了,兩人坐了10分鐘后,女孩說她們已經吃過飯了,還是做朋友吧,就這樣離開了。
那個女孩告訴介紹人說,她覺得孫晉偉人還不錯,就是怕嫁個殘疾人被村里人笑話。“她不重視自己的感受,而在乎別人怎么看,說明這個社會對殘疾人還是存在著根深蒂固的偏見。”同是殘疾人的介紹人無可奈何地說。
女孩走后,晉偉沒說一句話,端起火鍋倒進馬桶里,用手語憤怒地朝父親比畫———“這輩子再也不結婚了”,蒙著被子倒頭就睡。
我們見到孫晉偉時,他主動遞給我們一個小本子,他父親提醒說:你們有什么想問的可以寫給他看。于是,記者就用紙筆和他進行一番交流:
記者:你有過喜歡的女孩嗎?
孫晉偉:我原來很老實,獨立學習,不和女孩一起玩,媽媽對我學習管得很嚴,怕談戀愛影響學習,現在年紀大了,不好找了。有人介紹的農村女孩,他們看不上我,嫌我是聾啞人。
記者:你希望交個什么樣的女朋友?
孫晉偉:我希望交個:(1)農村正常人,初中文化,熱愛勞動,熱愛溫暖的家,不變心。(2)城市聾啞人,初中以上文化,不亂花錢,熱愛勞動。
記者:如果有一個女孩和你結婚了,你會怎么樣對她?
孫晉偉:我要好好對待她,熱情地關心她,忍讓她,互相幫助,減少吵架量!
溫馨畫面無臂青年演繹殘缺世界的完美愛情
每個周末的下午,東去的某趟308路公交車上,都會出現這樣一幅溫馨的畫面,一對年輕的夫婦從白廟村站上車,丈夫脖子上挂著大包小包,妻子懷抱著不滿一歲的幼兒,車上若有乘客起身讓座,那妻子總先招呼丈夫入座,這時細心的乘客也許會注意那丈夫身上兩個空蕩蕩的袖管———他是一個失去雙臂的殘疾人。但是,他那寫在臉上的幸福卻很難讓人將他與“重度殘疾”這樣不幸的字眼聯系起來。
他叫姚偉,他的經歷被許多殘疾人稱作“傳奇”,從無臂大學生到我省首位殘疾人公務員,他被看做是這個城市殘疾人自強自立的典範。早在大學時代,他就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也贏得了他這一輩子的幸福。
“快畢業那年,我被邀請到電視臺做一期節目,講述我的求學經歷。節目播出以后,就有一位培華的女生到學校來找我,我和她就這樣認識了。”在西安市殘聯的辦公室里,姚偉向我們講述他的戀愛故事。
那個主動找他聊天的女孩叫答海花,西安灞橋人,當年她還是培華女大的大一新生,如今在灞橋區的一所學校任教。“怎么會和姚偉走到一起呢?”在他們溫暖的小家里,我們問在一旁忙前忙后端茶倒水的答海花。“開始是好奇,不知道像他這樣的人怎么生活,帶點探秘性的就認識了他,后來就有點同情他,覺得他的生活需要有人照顧,就自然地幫上了他。”性格開朗的答海花直率地回答。
那一年元旦,姚偉受答海花邀請到她們學校為班級舉辦的晚會寫毛筆字,結束后,海花送他到車站,車一停,海花第一個■上去給姚偉占了個座位。“我一下子特別感動,覺得這個女孩是能照顧我一輩子的人。”那一幕,是留在姚偉心底最深的感動。
“在生活中,來自异性的鼓勵與同性的鼓勵不同。”姚偉這樣看待這個闖入他殘缺世界的女孩:“她善良、直爽,有主見、有責任感!”
盡管沒有來自家庭的反對,但現實的困境也讓他們的愛情遭遇了考驗。“主要是海花的工作問題,如果她在西安找不到一份安定的工作,就意味著我們可能要分手,最起碼也是沒有信心面對未來的生活。那時侯的姚偉已經在殘聯上班了。為了解決海花的工作問題,殘聯領導幫忙想辦法,他們的熱情也堅定了我們在一起的信心。”2003年,海花被安排到灞橋區的一所鄉鎮中學當老師。
在現實生活中,這個由健全人和重殘人演繹的愛情故事,也許是太少見了,身邊的人們也都用心地呵護他們的生活。那年殘聯分房,按照政策沒有姚偉的名額,但殘聯的領導們商量后把其中一套大房子隔成兩戶,照顧性地分給他們一套住房作為新房。
2004年,姚偉和答海花結婚,2005年助殘日的前一天,他們的女兒出生。“這意味著我的另一個人生起點,有了作為丈夫和父親的責任感;同時對我也是一個更大的激勵,眾人的關心讓我擁有了事業、愛情和家庭,我更應該努力工作去回報社會。”
一樣帶著感恩的心情工作的還有他的妻子海花。由于距離的間隔,海花帶著孩子在學校生活,到了周末才趕回家安頓丈夫一周的生活。假期的時候,她也會跟隨丈夫參加各種殘疾人的公益活動。問起和姚偉在一起生活的感受,答海花說:“其實殘疾人的生活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有各種各樣的困難,他除了不能幫我抱孩子以外,我們在生活上基本上沒有什么不方便。”
“人活世上一輩子,我這輩子只要能把他照顧好就行了!”答海花讓我們感動。
虛擬世界殘疾女韓文惠的網絡愛情
“如果沒有網絡,我的生活可能與世隔絕!”坐在出租屋的電腦旁,韓文惠的身后,倚著那副從小就不離她左右的雙拐。
和許多患有小兒麻痹的殘疾人一樣,韓文惠沒有接受完整的學校教育,但她靠著自學,拿到了專科文憑。如今,她也是一位小有名氣的自由撰稿人,通過給雜志寫稿養活自己。
但就在4年前,她還在銅川的農村老家延續著終日無所事事的生活,“到西安來以后,我才算真正進入了社會,與外界的交流多了,人也變得自信了。”韓文惠形容自己目前“感覺自己是殘疾人的那種心態越來越小,有了和健全人一樣的追求和看法。”
除了寫作,韓文惠更多的時間是在網上聊天。身體的殘疾使她甚至難以自由出入她租住的公寓樓,但在網絡世界里,她卻能和天南海北的朋友海闊天空的交流。“我的QQ上挂了上百個名字,他們中也有健全人,但大多數是殘疾人,我們在網絡上的交流沒有任何障礙。”
“我和現在的男友,就是在網絡上認識的。”韓文惠向我們透露,那個遠在外地的男友做推銷工作,在網上認識后,專門到西安來看過她幾趟,彼此感覺都不錯。
“但我們還沒有談到婚姻的問題,有很多現實問題還難以解決。”這個骨子中帶著浪漫色彩的殘疾女對殘疾人的愛情和婚姻有著深切的感受,她和全國各地殘疾朋友在網上交流最多的,也是情感方面的話題。
“據我所知,殘疾人結婚的很少,他們的生活圈子本來就很狹小,周圍人也會自覺地避開他們婚姻的話題,所以殘疾人結識异性的機會少之又少。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殘疾人的生活狀況普遍比較困頓,我所認識的殘疾朋友,他們大多數沒有職業,靠父母或者吃低保生活。”在韓文惠看來,一個人無法實現自立,就無法談到婚姻。
“如果我是一個健全人,我會毫不猶豫地跟隨所愛的人的腳步去任何地方,但現在我們必須面對的是怎么解決生存的問題。”韓文惠說,生活的壓力主要是社會提供給殘疾人的資源太少,許多單位排斥殘疾人,“對健全人來說有10個機會,對殘疾人來說可能只有一個或者沒有。”
但她也相信美好愛情之于殘疾人也同樣存在,“很多人認為沒有健全人是真正喜歡殘疾人的,對于他們的結合總是抱著各種各樣的好奇和猜測。其實每個人,無論他的生命有哪一種殘缺,他的身上都有閃光點,都可能吸引异性喜歡。殘疾人的生活并無太大的特殊性,只要能克服交流的障礙,他們所能享受到婚姻的實質都是一樣的。”
韓文惠如今獨自租住在一間公寓樓里,盡管父母就在身邊,她仍堅持獨立生活,“殘疾人最重要的是自強。婚姻也相互照顧,如果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又怎能照顧別人呢?只有把自己的生活照顧好了,才有組成家庭的基礎。”
韓文惠說,對于那些總是傾訴感情困惑的殘疾朋友,她常常會勸說其先要確定人生的目標,鍥而不舍地前進,“而愛情則是通向人生目標路上偶然的相遇。”
而以她自己的經驗,她認為那些自認為“生活很孤獨”的殘疾人朋友不妨通過網絡來擴大交流的範圍,這個虛擬的世界里,所有人可以自由平等地深入交流,可以展示自己不為人知的魅力。她建議有關部門可通過贈送電腦的形式向殘疾人獻愛心,讓他(她)進入網絡的世界,就是帶給他(她)一個與全社會交流的平臺。
構建和諧誰為殘疾人搭“鵲橋”?
在太乙路的一個普通家屬院里,有這樣一對中年夫婦,妻子是個患有小兒麻痹后遺症的肢殘人,行動不便,卻寫一手好書法;他丈夫是家屬院的清潔工,勤勤懇懇,沉默寡言。天氣好的時候,丈夫忙完一天的工作,會蹬上小三輪,帶著妻子到外面轉轉風景。
“殘疾人一定要自己找個家。”在他們簡陋而溫馨的小屋里,這位妻子對自己的丈夫贊不絕口:“他是農村人,跟我結婚后在城里落了戶,這些年,他一個人扛起了我們這個家,照顧我父母、我,還有孩子。”
“他們的婚姻帶有明顯的時代烙印。”從事了十多年殘疾人服務工作、我市原殘聯理事長、現為殘疾人福利基金會會長的張紀良告訴記者,十多年以前,找個農村健全人生活是很多城市殘疾人的婚姻模式,在那個存在城鄉戶口差別的時代,根據當時的政策,如果農村人和城市殘疾人結婚,可以解決城市戶口的問題,這樣造就了很多城市殘疾人和農村健全人組成的家庭。“但現在城鄉戶籍制度有所變化,殘疾人和農村人結合的這個通道也幾乎被關閉,剩下的只能是殘疾人和殘疾人組成家庭,像姚偉那樣的家庭更是鳳毛麟角。而孫晉偉、韓文惠這樣自強自立的優秀殘疾人找對象都很困難,一大批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殘疾人狀況可想而知,他們幾乎生活在與正常人隔絕的兩個世界里,他們成了被愛情遺忘的角落。”
張紀良告訴記者,從2000年開始,中殘聯提出建立“殘疾人綜合服務中心”,以解決殘疾人就業、培訓、康復以及文化生活等各方面的需求。一些發達地區的服務中心已經能全面解決殘疾人生活方面的問題,目前西安各個區縣的機構都在籌建當中,但是能否為殘疾人提供婚姻服務,關鍵還在于有效地組織。“目前,我市還沒有一個專門為殘疾人服務的婚姻中介機構,這個空白應該填補,而這個機構最好由政府部門來組建,避免商業化,真正為殘疾人提供誠信可靠的服務。還有一個可充分利用的渠道是通過社區,工作人員對本社區的殘疾人狀況最清楚,各個社區之間可以交流互補,通過他們的牽線搭橋,解決起來也最有效。有一次,我在新城一社區門口的牌子上看見‘殘疾人婚介服務’,這幾個字讓我眼前一亮,高興了好一會呢,全市每個社區都能這樣做該多好。”
市殘聯的統計數字顯示:我市殘疾人約34.8萬,占全市741萬總人數的4.7%。其中:肢體殘疾人10.1萬,智力殘疾人6.3萬,視力殘疾人5.2萬,精神殘疾人1.7萬,聽力語言殘疾人6.56萬,綜合殘疾人4.5萬。這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也是一群不應被忽視的群體。張紀良說:“每個人都需要社會生活,也需要家庭生活,殘疾人群體是社會的一個部分,他們甚至比健全人更需要家庭和社會的理解與關愛。他們的婚姻和諧,也關乎著整個社會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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