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31 劉正陽 北美留學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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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用百度,用Google,沒有任何的數據顯示,也沒有任何的資料提示,有多少個中國的重聽者可以來到美國留學。網絡上這樣定義重聽者:重聽,指患有一定程度聽力問題的人,其中包括深度的聽覺失靈患者與後天耳聾患者。

 

有時候,我並不喜歡用“重聽者”來形容自己,這就像是一個標籤,用來區別自己與他人。後來,我慢慢地學會了去接受這個現實,老天爺從來都不會虧待每一個人,這就是自己這一生與眾不同的宿命,它從來都不是一個局限。

 

我可以承認,我就是重聽者這個群體中的一員。我在三歲那年失聰,雙耳聽力損失高達110分貝以上,110分貝究竟是什麼樣概念?110分貝,就相當於飛機螺旋槳的聲音,足可以造成永久性聽力損害。這就意味著,我摘下助聽器的時候,我基本上什麼也聽不到。

 

我從來都不會手語,父母在我童年時用他們近乎苛刻的教育讓我去學會說話,我只能通過別人的口型,通過助聽器接收到的聲音,在這個社會中去和他人溝通與交流。我也沒有選擇去聾啞學校,我是和大家一起上學下學,我也在去年的2014年12月9日,順利地在美國本科榮譽畢業,這所大學的名字叫:University of Wisconsin-Green Bay (美國威斯康星大學綠灣分校),我感謝我可以在這裡成就了最好的自己。

 

而寫這篇文章的動機,和勵志並沒有關係。是因為我想起了我上中學的時候,看到有一個和我一樣的重聽者是初一入學的新生,我每次看到他的時候,我總會想起當年那個耿耿於懷的自己。我希望有一天,他們有條件來留學的時候,我希望他們可以看到,他們是足夠勇敢的。

 

在2011年的1月,位於美國威斯康星州的冬天很冷,暴雪肆虐,我正式在這裡開啟了我本科四年的學習生活。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在英語上天賦秉異的人,高中最差最討厭的學科就是英語,這一點讓我之後留學的道路上異常艱辛,因為我要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語言環境,沒有過來人,也沒有指引者。

 

一堂100多人的大教室只有我一個中國人,另外一個殘疾學生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白人女孩,一隻大狗安安靜靜地趴在她的旁邊,她可以很積極踴躍地回答教授提出的每一個問題,而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克服掉所有遇到的吃力與不安。

 

果然,第一學期,我就開始慌了,選課沒有選好,一堂心理學課的教科書翻開來,一段就有十多個名詞從來都沒有學過,我很害怕,因為我根本就听不懂教授在講什麼。期中的時候,這門課就掛了,我第一次在異國他鄉體會到了什麼叫絕望的感覺,那時候我想過放棄,我幾乎每個晚上都在質問自己,我問自己為什麼和別人不一樣?我為什麼要來這裡唸書?我聽力不討好為什麼要和正常人一起拼成績?我為什麼不可以踏踏實實地呆在國內,在自己熟悉的生活環境裡生活一輩子?局限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那一瞬間我會無比羨慕身邊的每一個人,羨慕他們有一雙健全的雙耳,可以去聆聽,可以去歌唱,可以用最流利的語速去回答每一個問題。

 

而我,即便是戴上助聽器了,我也聽不見鳴蟲飛鳥的低吟,聽不到老美說話時輔音的氣流,聽不明白音符里奇妙的律動,聽不全教授同學討論時說出的每一句話語。可是,我的性子裡就是有這麼一股倔強,我偏偏要殺出一條血路來,不問前程。

 

我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改變。接下來一周的春假,我沒有選擇去玩耍去旅遊,我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宿舍裡,用了三天的時間把厚厚的600多頁的心理學教科書又從頭看到尾,每一頁每一個單詞都用記號筆和中文密密麻麻地標註在下面。我知道我只有比別人在底下花費更多倍的時間,我才有可能追趕上大家的腳步。

 

春假結束後,我去找學校的Disability Service(殘疾人服務中心)申請免費的課堂筆記摘抄,我厚著臉皮子去每一門課教授的辦公室,即使我聽不清楚教授都在說些什麼,我也要磨著他用筆給我在紙上寫下來。光是半個學期下來,教授給我寫在紙上的東西就塞滿了整整一個抽屜。

 

天道酬勤,這句話是有道理的。期末的時候,最難的心理學課我最終得到了BC,把我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我只和自己比,我知道這不是一個理想的成績,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學霸級別的人物,我時時刻刻地告訴自己:要保持一顆平常心。直到我畢業拿到全部4個A的時候,直到畢業典禮上我以榮譽畢業的時候,我也沒有忘記第一個學期拿到的那個成績與那些個無眠的夜晚。

 

然而,對於重聽者來說,留學最可怕的並不是上課與溝通,也不是異國的文化差異,我會聽不見,我也會說不清,但是這些通過刻苦與努力是可以證明自己做的更好。留學最可怕的,其實是如何與不完美的自己相處。這樣明顯的不完美,就是命運之中一種深沉的絕望和無力。

 

我太了解自己的局限了,了解到我一想起我就會嘆氣,因為只有在那一瞬間我才知道,我這麼多年紮根在大家的圈子裡,其實,我依然是一個不一樣的人。比如接電話的時候,比如和同學老師討論問題的時候,比如出門要辦一件事情的時候,還有很多很多的比如。我會突然發現,原本輕而易舉的一件事情,在我這裡竟然可以如此碰壁。後來,我索性把它們,把所所有有的磕絆全然都當做生命中不平凡的經歷。

 

因為聽力上的困難,我做不到做不好的事情,我就不需要去強求,盡力就好。我在獨處的過程中,我走在偌大的校園每一個角落裡,我開始慢慢地想明白,留學的目的,還有生活的抉擇。既然我就是一個和別人不一樣的人,那就去活出一個不一樣的自己。

 

我大一下學期就定下了自己的主副專業:Graphic Design (平面設計)和Psychology (心理學),我不去想將來會不會以此為生;我開始去攝影,去把所有經歷的每一個瞬間都定格在自己的鏡頭里,我希望每一個看到我照片的人可以感受到我的幸福與美好;我開始去和老美一起打籃球,我不會懼怕他們高大強壯的身軀,我會頂著他們把球投進;我開始認真地去做每一個設計,讓苛刻的Toni教授看到,我作為她的學生是最棒的。因為,我要把自身的不完美變成前進的動力。

 

我從來都不是強大的人,我會像所有的殘疾人一樣,有著隱藏在心底的自卑和敏感的自尊心,但是我毫不介意。我在綠灣的這四年裡,我有很多次把自己的助聽器關掉,不去聽外界的聲音,然後會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是可以那樣的鮮活而且有力量。

 

我會大方地告訴教授和同學,如果我聽不清請不要在意,我們會一起去做到更好,我會試著放低自己的自尊,拿上一支筆一個本子,讓他們把我聽不清楚的話一筆一劃地寫在上面。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請一定要保持真​​誠。

 

我留學來到美國,我不是在一所人人皆知的大學裡,但是我依然成就了最好的自己,我選擇了逆襲。大四的最後一年,我成為了美國國家榮譽學會的會員之一,我的設計和攝影作品入選了校刊,參加了第42屆學生藝術年展。我作為唯一的中國人參加了學校最大的私人獎學金Craig Mueller Schlorship的晚宴,給我頒發獎學金的Macia Mueller和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她堅持要記住我的中文名叫劉正陽,她是我Facebook的粉絲,她喜歡我的攝影風格,她是個和藹可親的人,即使畢業已經三個多月了,還能收到她鼓勵我的消息,我很感激生命裡可以有這樣的人認可我的努力。

 

還有我的印版教授Chris Style,她用這張照片來紀念我是她最自豪的學生,我其實一整個學期都很吃力,我動手能力並不強,我經常因為聽不清漏掉教授說的很多細節,但就像教授告訴我的一樣:這又有什麼關係,做自己的事情,也是做最好的自己。我還能記得我拿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我知道我在這所大學的四年裡,我所有的努力都沒有白費。

 

還有校長Gary Miller和校長夫人,在榮譽學生晚宴上,我把自己親手拍下來的照片製作成明信片,分別送給他們作為我的禮物。

 

他們看過我寫在背面對照片的註解後對我說:他們深受感動,他們會一直記住我並且祝福我,這兩張明信片他們會好好地珍藏下去。其實,現場的人很多很吵鬧,我僅僅憑著他們的口型很難聽出完整的一句話。是她私下告訴我的,她甘願去做我的耳朵,而她是我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人。

 

在我們彼此的畢業典禮之後,我們也結為了夫妻。其實,我們不是一個學校的,她來自UNLV (拉斯維加斯大學)。我感謝UWGB (美國威斯康星大學綠灣分校),是這裡成就了最好的自己,也是最好的自己才可以遇見真正的靈魂伴侶,我從來都沒有遺憾。

 

想寫在文末的是,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幸福和不幸。所以,我們不要去怨怪生命中所有的不公平與不滿,也不要去認為自己一無所有,一無是處。學會去努力尋找生命的美好,去做到最好的自己。這個世界,大家都在用自己各自的方式,包括留學,包括生活,都是一樣的道理。

 

如果你聽不見了,你是否還會有勇氣。

 

撰稿/本報編輯劉正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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